第十九章(第2/9页)

“别客气,你请坐,陈小姐呢?”

二人相对而坐,汪兆铭答道:“她在上海等我,我们要举行一个盛大的婚礼,到时候还要请你参加哦。”

“一定!你是大英雄了,在未来的新政府里任什么职?”

汪兆铭微笑着:“我曾有过诺言,革命成功以后,一不做官,二不做议员,功成身退,我和璧君去法国留学。”

张幼林摇头叹息:“汪先生这样的国之栋梁不做官,可惜了。”

汪兆铭从皮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张先生,送给你,留作纪念。”

张幼林双手接过盒子:“谢谢!”

这时,门外一个年轻人进来催促:“汪先生,您该启程了。”

张幼林把汪兆铭送到了大门外,两人握手告别,汪兆铭真诚地说道:“张先生,将来有事可以到南京来找我,也可以写信,托胡汉民先生转交给我。”

张幼林神色淡然:“君子之交淡如水,汪先生是干大事儿的人,不要为我等俗人分心,今后如果到北京,汪先生别忘了来荣宝斋坐坐,喝杯茶就行了。”

“一定的,张先生,再见!”汪兆铭登上了马车。

“再见,一路平安!”

马蹄踏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马车渐渐远去了,庄虎臣从铺子里走出来:“幼林,你的胆子可真够大的,汪掌柜这样的人不是咱来往的,弄不好,连铺子带家可就全玩儿完了。”

张幼林若有所思:“汪兆铭这样的人,有缘得见一位,此生足矣……”

回到荣宝斋后院的北屋,张幼林把汪兆铭送的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块兽面铺首形的古墨,他仔细看了看,不觉大吃一惊:“‘狻猊’墨?师傅,这可是价值连城啊!”

“你说什么?让我看看。”庄虎臣接过古墨仔细辨认了一番,不觉激动起来,声音颤抖着,“幼林,真是潘谷的‘狻猊’墨!”庄虎臣把墨送到张幼林的鼻子前让他嗅了嗅:“闻到香味儿了吧?书上说,这墨研开了以后,香彻肌骨,磨研至尽而香味儿不衰。”

张幼林感叹着:“汪先生真是太客气了!师傅,那咱们就拿它作镇店之宝吧。”

“好啊!荣宝斋有了镇店的‘狻猊’墨,琉璃厂的南纸店就更没法儿跟咱比了。”庄虎臣喜形于色。

王仁山进来送账簿,他也凑上去:“呦,掌柜的,什么人能做出这么好的墨来?”

庄虎臣侃侃而谈:“制墨的人叫潘谷,是宋朝的制墨名家,人称‘墨仙’,这狻猊是传说中的一种猛兽,据说龙生九子,狻猊是龙的第五个儿子,造型与狮子类似,潘谷所制的‘狻猊’墨历来被誉为墨中神品。苏轼给潘谷写过一首诗,其中有这么两句:‘布衫漆墨手如龟,未害冰壶贮秋月。’潘先生好喝酒,有一天喝高了,掉到荒郊野外的枯井里摔死了。‘狻猊’墨以前只是听说过,我也是头一回见着。”

“东家,您真有眼光,交了汪掌柜这样的朋友。”王仁山赞叹着。

张幼林淡淡一笑,站起身走了。

庄虎臣请人为“狻猊”墨配上了红色锦缎的底座和精巧的玻璃罩子,在荣宝斋前厅正中间的货架子上专门辟出了一格供放。庄虎臣每次从它面前走过,都禁不住要喜滋滋地看上两眼。

就在庄虎臣还沉浸在喜得镇店之宝的这些日子里,大清国摇摇晃晃,终于走到了它的尽头。1912年2月12日,隆裕太后在紫禁城养心殿颁布了宣统皇帝溥仪的退位诏书,至此,统治了中国二百六十八年的清王朝正式灭亡。

那一天天色阴沉,北风呼啸,街上行人稀少。肃亲王善耆泪流满面地从紫禁城里出来,他坐在马车上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行走着,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拐进了琉璃厂,在荣宝斋的门前停下。善耆从车上下来,他在寒风中站立了片刻,定了定神,这才迈上荣宝斋的台阶。

这样的天气铺子里没什么客人,张幼林正在指挥伙计们调整货位,突然,棉门帘被轻轻地撩开,进来的居然是朝廷的重臣肃亲王。虽然肃亲王今天只穿了一身便装,但张幼林还是马上就认出来了,他赶紧迎上去:“大人,今天怎么有工夫出来逛逛?”

“张先生,我们又见面了,你的气色不错嘛,你不用忙,我是路过这儿,顺便买些文房用品。”善耆又恢复了往日的平易、和蔼。

“大人,您都需要点儿什么?”王仁山恭恭敬敬地问。

善耆随手在柜台上写了一张单子递给他,王仁山去准备了。

张幼林请善耆坐下:“大人,着您这身穿戴,您是要微服私访吧?”

“嗨,张先生,我就不瞒你了,我刚在养心殿开完了最后一次御前会议,隆裕太后颁布了皇上的退位诏书,大清国,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