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3/13页)

“没错,戴老板护着你是因为你能干,平心而论,就业务能力我不如你,可你想过没有,这次行动为什么让我做负责人,而只让你做我的副手?明说吧,就是因为你的心理素质不如我,要是你能在这方面调整一下,你老兄在军统局将前途无量。”陈恭澍诚恳地说。

徐金戈扭头走了。

“金戈兄,安心在这里住几天,等待上峰的指示,千万不要回北平。”陈恭澍在后面喊道。

徐金戈头也不回地甩出一句:“这你就别操心了,我又不归你管。”

方景林早晨一出门就碰上了文三儿,他上身穿着蓝布号坎儿②,上面的汗碱有五分厚,看样子这一夏天就没洗过。他的灰布裤子上补着各色的补丁,腿上还有两三个窟窿。穿着双张了嘴的破鞋,用麻绳儿绑着。手里提着条和地皮同色儿的小毛巾,敞着怀,肋条一棱一棱的像个搓板儿,文三儿浑身上下除了蓝布号坎儿稍新外,没有一处不是破破烂烂的。

“哎哟,方爷,您出门儿?坐我车吧。”文三儿凑过来满脸期待地说。

方景林看看文三儿:“我说文三儿啊,你怎么这副倒霉相儿?你这号坎儿都快馊了,就不能洗洗?脏成这样谁敢坐你的车?”

“不洗,就不洗,我这身打扮就为了给他们满街散德行。”文三儿眨着小眼睛坏笑着。

方景林知道文三儿的意思,他是不满警察局发的新号坎儿。北平的洋车夫以前没有号坎儿,到了民国十八年,北平的洋车达到几万辆,当时的警察局想出个生财之道,做了号坎儿,上面印有号码,通过车厂主卖给拉车的,并规定:不穿号坎儿不准拉车,为此车夫们很是不满,不过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他们经常把号坎儿系在腰上,省得穿破了又得买新的。日本人进城后,警察局长沈万山又想起这招儿来,宣布以前的号坎儿作废,车夫们必须买新定做的号坎儿,否则没收洋车,这个规定很阴损,分明是借日本人的势力盘剥自己的同胞,北平的车夫们敢怒不敢言,只好在暗地里问候沈万山家的女性长辈,把沈万山的十八辈祖宗操了若干遍。

方景林想了想,对文三儿说:“好吧,照顾一下你生意,我去中山公园,走吧。”

“好嘞,您坐稳了,走喽!”

方景林坐在车上和文三儿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自从方景林救过文三儿以后,文三儿便认定他是个好人,敢情警察里也有好人,以前文三儿总认为北平的警察就没有一只好鸟儿,没想到还有方爷这样的好人。

“方爷,上回亏得您照应,要不然我和大裤衩子非听蛐蛐儿叫去不可,我还没谢您呢,这么着吧,一会儿我请您喝豆汁儿去,您敞开了喝……”文三儿边跑边向方景林表达谢意。

“你用不着谢我,那一带是我的管片儿,我总不能眼看着你让日本人杀了呀,好歹咱们都是中国人,理应互相关照嘛。”

“方爷,不是我捧您,您就是和别的警察不一样,那帮孙子其实也和我们一样,本来就是草民一个,得,黑皮一穿,人五人六的以为自个儿是爷了,要叫我说,也就是一黑狗子……”

“嗨嗨嗨!怎么说话呢,谁是黑狗子?”方景林听得不大顺耳。

“哎哟,您瞧我这臭嘴,说着说着就说秃噜③了,一不留神把您也捎进去啦,我给您赔不是,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那帮警察……对了,除了方爷您,那帮警察比日本人还孙子。”

“文三儿啊,你说得可有点儿过了,警察们说到底都是中国人,怎么会还不如日本人?你好像不大恨日本人,却总和中国警察过不去。”

“方爷,话得这么说,日本人横呀,人家是拿枪拿炮打进来的,咱有能耐别让人家进来呀,咱不是惹不起吗?惹不起你就得让人家当爷,可那帮黑……不是,是警察,那帮警察凭什么当爷?有能耐你管日本人去,干吗老跟老百姓过不去,就说这回买号坎儿的事儿吧……”

“行了,行了,你又来了,又说回号坎儿了,这一个号坎儿花了你多少钱?招出你这么大火来。”方景林不耐烦地说。

“花多少钱?好嘛,就这么个破玩艺儿愣要了我八毛啊,这还让不让人活了,我一天才挣多少?”文三儿固执地揪住这个话题不放,买号坎儿的八毛钱使他心疼不已,于是迁怒于天下所有的警察。

“文三儿,以后说话嘴上要留个把门儿的,照你这么胡说八道早晚要出事儿,警察里有好人也有坏人,要是让坏人听见,你又该倒霉了。”方景林四下里看看,小声说:“要是这种日子过不下去,你就出城找抗日队伍,跟鬼子干一场,总比窝在北平受气强,你没家没业的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