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3/9页)

徐金戈轻声道:“有意思,论起家世个个都是如雷贯耳啊,这些公子小姐们干这一行成吗?”

曾澈回答:“我开始也这么想,这些公子小姐们投入抗日锄奸行动似乎不可思议,其实也并不奇怪,这个阶层的子弟多受过高等教育的,也最易于接触学生运动带来的反日爱国情绪,他们社会背景十分复杂,消息灵通,牵涉极广,使日伪方面的侦察人员往往投鼠忌器或者事倍功半,你不要小看这些人,他们很有胆量,看见那个坐在墙角里的年轻姑娘吗?她是京剧名角儿杨易臣的女儿杨秋萍,上个星期她一枪干掉了伪北平商会的副会长张亦衡,出手很利索,其实战前她连枪都没摸过,只是在行动之前的两个小时里才学会了使用枪械。”

徐金戈仔细看了看那姑娘,突然觉得很眼熟,他终于想起来了,北平沦陷前夕他和方景林在茶馆里遇见过这姑娘,那天她和一些同学在为29军募捐,还和徐金戈发生了几句口角,想不到她也参加了抗日锄奸团。

徐金戈问道:“曾兄,我的行动组也归抗日锄奸团的指挥吗?”

“不,你直接受‘黑马’的指挥,只是在必要时协助我们,今天请你来是为了协同进行我们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明白了,曾兄,我接到了‘黑马’的指令,这次行动我受你的指挥,请多关照!”

“别客气,相互提携吧,戴老板在看着咱们呢。”曾澈客气地说。

徐金戈走到那姑娘面前:“杨小姐,还认识我吗?”

傲慢的杨秋萍坐在椅子上连动也没动,只是向徐金戈点点头:“想起来了,你该不是来问那块‘劳力士’表的下落吧?我把它送到当铺了,当了二十块钱,不过当票被我扯了,因为我就没打算去赎当。”

徐金戈笑道:“小姐,你可真会做生意,我买那块表花了一百多块钱,才戴了不到一年,你怎么才卖了二十块钱?至少要卖四十嘛。”

杨秋萍翻了翻眼睛反问道:“怎么,心疼啦?那我以后还你,不过要等抗战胜利以后,假如我能活到抗战胜利。”

“好啊,咱们一言为定,要是我们两个人中间有一个活不到抗战胜利,那么这个协议自动失效,怎么样?”

“没问题,不就是一块表吗?对了,你是谁,前几次开会我怎么没见过你?”杨秋萍不客气地问。

曾澈走过来介绍道:“秋萍,这是行动组组长徐金戈,老同志了,现在来协助我们的工作,你可别小看他,他可是我们华北区头号杀手,日本谍报机关那里都挂了号的人。”

看得出,杨秋萍对曾澈很尊敬,她一见曾澈连忙站了起来笑道:“曾团长,我们在开玩笑呢,您对徐先生的评价使我很惊讶,因为到目前为止,我只见到徐先生为抗日捐献过一块手表,还没有见到什么过人的表现。”

曾澈对徐金戈说:“这丫头嘴很厉害,从来不吃亏,看来你们认识,也省得我介绍了,金戈兄,咱们开始吧?”

徐金戈点点头道:“时间很紧,我们简短些,我只有两个问题,一是这次行动的目标是谁;二是需要我的行动组做什么。”

曾澈也同样干脆地回答:“第一,行动目标是新上任的伪警察局长沈万山,你们行动组的任务是前期侦察,摸清沈万山的出行规律。第二,请行动组支援我们一批武器弹药,这次行动以我们为主对目标进行攻击,你们行动组负责掩护。我讲清楚了吗?”

徐金戈简短地回答:“清楚了,我马上着手执行。”

文三儿在沙滩碰见了罗教授,他隔着老远就打着招呼兴奋地迎上去,罗教授刚从红楼里出来,他本来想步行回家,可一见文三儿那副无限期待的样子,便生了恻隐之心,于是坐上文三儿的车,吩咐去珠市口,他的老朋友杨易臣家里出了事,罗教授尽管帮不上忙,但至少应该去看看。

如果倒退三十年,罗云轩也是个壮怀激烈,探索救国救民之道的热血青年,那时他经常和同道人辩论,他的朋友中有人主张富国强兵,有人主张实业救国,而罗云轩坚持教育救国、知识救国的主张,他认为中国之所以落后在于国民的愚昧,最好的办法是用道德和知识去拯救国民的灵魂,因此一切要从教育入手。不过最近一些日子,罗云轩在理论上陷入困境,教育救国的理论一遇到蛮横的、武装到牙齿的侵略者就屁事不顶了,没人和你讲理,除非你也有实力把侵略者赶走,否则你只好当顺民。看来自己的理论还是有些漏洞,没有考虑到强盗介入的因素,如此说来,当年主张富国强兵的朋友还是有一定道理的。昨天罗云轩路过日本兵的哨卡,那些野蛮的日本兵要求每一个过哨卡的中国人向他们鞠躬,否则就会遭到毒打和杀戮,罗云轩迫不得已也鞠了躬,但心里却像是吃了苍蝇,那种强烈的屈辱感久久地折磨着他,唉,在刺刀面前,一介书生显得是那样无用,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