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第3/5页)

“我说过了,太淡了。我不能付给你纯正染料的价钱。”

戴夫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梅尔辛深深地同情他。

玛奇问:“你总共有多少粉?”

“像你拿去的那种四加仑的口袋,还有九袋。”戴夫没精打采地说道。

“我按正常价钱的一半付你——三先令六便士一加仑。一袋是十四先令,十袋正好是七镑。”

戴夫又顿时喜笑颜开了。梅尔辛真希望凯瑞丝也在场,能分享一下这快乐。“七镑!”戴夫重复了一遍。

玛奇还以为他嫌少,说:“我不能再付更多钱了——这染料不够强。”

但是对戴夫来说,七镑就算是发财了。即使按时价算,这都是一个雇农好几年的收入。他看了看梅尔辛。“我有钱了!”他说。

梅尔辛大笑着说道:“可别一下子都花了。”

第二天是礼拜日。梅尔辛去岛上的小教堂做了晨祷。这座小教堂供奉的是匈牙利的圣伊丽莎白,是医疗人员的保护神。然后他回了家,从园丁的棚子里拿了把结实的橡木锨。他把木锨扛在肩上,步行穿过外桥,走过郊区,思绪也回到了遥远的过去。

他努力想回忆起三十四年前他和凯瑞丝、拉尔夫,还有格温达一起在森林中走过的路,但似乎不可能。森林里除了鹿迹根本没有路。当年的小树已长得高大挺拔,而原本参天的橡树却被国王的伐木工砍倒了。然而,让他惊奇的是,仍然有一些可供辨认的地标存留了下来,有一股从地下汩汩而出的清泉,他记得十岁的凯瑞丝曾跪在那里饮过水;有一块巨大的石头,她说简直像是从天堂里掉下来的;还有一个两侧都非常陡峭的小山谷,底部是一片沼泽,使她的靴子里渗进了泥。

他一边走着,孩提时代的那一天的记忆变得越来越清晰。他记起了小狗“蹦蹦”跟着他们,而格温达又跟着她的小狗。他又一次感受到凯瑞丝听懂了他的玩笑时给他带来的快乐。当他想起他当着凯瑞丝的面使用自己制作的弓是多么无能,而他弟弟运用那武器又是多么轻松时,他的脸红了。

他想起最多的,还是小时候的凯瑞丝。那时他们还年幼,但他仍然为她的机智、她的大胆,以及她毫不费力就成了他们的头儿的那种气质所倾倒。那不是爱情,但也是一种不无爱的成分的迷恋。

回忆分散了他寻找路径的注意力,他找不到那片空地了。他开始感到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所在——紧接着,突然之间,他的眼前出现了一片空地,他明白自己找对了地方。那片灌木已经扩展得很大了,橡树的树干也更粗了,空地上开满了夏天的野花。一三二七年十一月的那一天却不是这样。但他毫不怀疑这就是那片空地:这就像是一张多年未见的熟悉的脸,虽然起了变化,却绝不会认错。

当年又瘦又小的梅尔辛爬进了那片灌木中,躲避踩踏着草木跑来的大人们。他还记得筋疲力尽、气喘吁吁的托马斯靠在了那棵橡树上,拔出了剑和匕首。

在他的脑海中,那天的事情又重演了一遍。两个身穿黄绿相拼的制服的人追上了托马斯,要他交出一封信来。托马斯告诉他们有人藏在灌木丛中窥视着他们,从而分散了两个人的注意力。梅尔辛以为他和其他孩子都必死无疑了——然而当时只有十岁的拉尔夫杀死了其中一名士兵,表现出了日后在法国战争中使他如鱼得水的果敢和敏捷。托马斯结果了另一名士兵,但在此之前他受了伤——尽管得到了王桥修道院医院的救治,或许也正因为这种救治——最终导致他失去了左臂。再后来,梅尔辛帮助托马斯埋藏了那封信。

就在这里,托马斯当时说。在橡树前面。

梅尔辛现在明白了,信里藏着秘密,一个让高层人士惧怕的惊天大秘密。这个秘密保护了托马斯,不过他不得不躲进了一座修道院度过余生。

如果你听说我死了,托马斯对当时还是个孩子的梅尔辛说道,我希望你挖出这封信,把它交给一位教士。

现在,已是成人的梅尔辛举起了木锨,挖了起来。

他不敢肯定托马斯是否希望他这样做。这封被埋起的信,是防备托马斯死于非命的,却不是防备他在五十八岁上寿终正寝的。那么他是否还希望把信挖出来呢?梅尔辛不知道。他要在读过信后再决定怎么办。他无法克制自己的好奇心,迫切想知道信里到底写了些什么。

他记不大清楚把那个包埋在哪里了,第一次挖掘没有挖到。他才挖了十八英寸就知道挖错地方了:他能肯定当年那个坑只挖了一英尺深。他向左挪了几英寸,又挖了起来。

这回挖对了。

一英尺下,木锨触到了什么东西,不是土壤。那东西是软的,但不能弯曲。他把木锨扔到一边,用手指在坑里刨了起来。他摸到了一块年代久远、已经腐烂的皮子。他轻轻地拂去了上面的土,把那东西拾了起来。那正是多年前托马斯系在腰带上的皮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