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〇(第2/3页)

地面上的尸体逐渐稀少,很快就没有了。凯瑞丝在接近英军时才开始有了长长舒一口气的感觉。她和梅尔经过几百英里的长途跋涉,两周来吃尽了苦头,甚至冒了生命危险,为的不就是这一刻嘛。她几乎已经忘记了戈德温副院长从修女的金库中盗窃了一百五十镑的蛮横行为——那才是这次行程的起因啊。在经历了这一切流血的战争之后,那简直显得不那么重要了。不过,她还是要向理查主教申诉,为女修道院赢得公正。

当凯瑞丝在曙光中越过河谷向对面眺望时,才发现那路程比她原先想象的要长。她紧张地猜想,她是不是弄错了方向。也许她走错了路,竟然越过了英军。说不定军队如今在她身后呢。她竖起耳朵想听到什么声音——上万人马不会悄无声息的,哪怕大多数人已陷入酣睡状态——但连声响都被浓雾闷住了。

她坚持认为,既然爱德华国王把他的军队部署在最高处的地面上,只要她在爬坡向上走,就一定是越走越接近他的。但是这种盲目劲儿,还是让她内心紧张。要是有一道悬崖,她肯定也会跨步迈进去的。

清晨的曙光把雾气染成了珍珠色,这时她终于听到了说话声。她站住了脚。那是一个男声在低声咕哝什么。梅尔紧张地攥紧了她的手。另一个男人也说话了。她分辨不清那是什么语言。她担心自己会走了一大圈,又回到了法军的一方。

她朝那声音转过去,依旧握着梅尔的手。透过灰色的雾霭,红色的火光依稀可见,她便满心欢喜地朝那个方向走去。随着她越走越近,那谈话的声音也就越来越清晰了,原来他们讲的是英语,这让她大大地松了口气。过了不久,她就看清了一伙人围着一堆火。好几个人裹着毯子躺着睡觉,有三个人盘着腿,坐得直直的,眼睛看着火苗在聊天。又过了一会儿,凯瑞丝看到一个人站在一边,向白雾中张望,大概是在放哨,虽然他并没有尽责,都没发现她在走近。

为了引起他们的注意,凯瑞丝压低声音说:“上帝祝福你们,英格兰人。”

她惊动了他们。一个人吓得叫出了声。哨兵迟迟地问道:“谁在那儿?”

“两个从王桥修道院来的修女。”凯瑞丝说,那些人惊惧地瞪着她,她意识到他们可能以为她是个幽灵呢。“别担心,我们是有血有肉的人,还有这两匹实实在在的马。”

“你刚才说王桥?”一个人惊愕地说。“我认识你,”他说着,便站起身,“我以前见过你。”

凯瑞丝也认出了他。“卡斯特的威廉老爷。”她说。

“我如今是夏陵伯爵了,”他说,“我父亲不久前因伤过世了。”

“愿他的灵魂安息吧。我们来这里是要见你弟弟理查主教,他是我们的院长。”

“你们来晚了,”威廉说,“我弟弟也死了。”

上午过了些时候,雾退去了,整个战场就像是阳光下的屠宰场,威廉伯爵带着凯瑞丝和梅尔去见爱德华国王。

人人都对两位修女追随着英军走过整个诺曼底的故事惊叹不已,昨天还面对死亡的士兵们对她们的冒险经历更是着迷。威廉告诉凯瑞丝,国王会想听她亲口讲讲这故事。

爱德华三世已经当了十九年国王,其实不过只有三十三岁。他身高肩宽,仪表堂堂,面孔岂止是英俊,还生就一副威严的模样:大鼻子、高颧骨,浓密的长发刚开始从高高的额头上退去。凯瑞丝明白了,为什么人们都称他“狮子”。

他坐在他的营帐前面的一个凳子上,穿着时髦的双色裤,戴着有扇形边缘的便帽。他没有穿铠甲,也没有佩武器:法军已经溃逃,何况他还派出了一支复仇心切的队伍去搜寻和杀死掉队的法军呢。一小伙伯爵围着他站立。

凯瑞丝叙述她和梅尔在一片废墟的诺曼底找寻食物和住所时,她不知道国王是不是从她的艰苦经历中感到了批评。然而,他似乎没有去想人民的苦难要他反思。他对她的英勇行为听得津津有味,如同在听人讲海难中勇敢者劫后余生的故事。

她讲完后告诉他,经历这一场历程,却得知理查主教已死,她原指望由他来伸张正义的,如今只感到失望。“我请求陛下命令王桥的修道院副院长把他窃取的钱财归还给修女。”

爱德华苦笑了一下。“你是个勇敢的妇女,但你一点不懂政治,”他降尊纡贵地说,“国王是不能卷入这类教会内部的争论的,否则我们就要听所有的主教拍我们的门诉苦了。”

凯瑞丝思虑着,可能是这样,但这并不妨碍国王在符合他自己的目的时干预教会。不过,她并没有说话。

爱德华继续说:“而且那样会对你的事不利。教会就会不服,我的国土上的每一个宗教人士都会反对我们的统治,而不论其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