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2/22页)

乔纳森抬起脸来,菲利普亲了亲那柔嫩的脸蛋。“再见,神父。”乔纳森说。

“再见,我的孩子,”菲利普说。

他伸出手臂,慈祥地紧紧搂了下八便士约尼,就走了出去。

修士们走出地下室,到食堂去。菲利普与他们相向而行,进了地下室,为他这次使命成功而祈祷。

当他听到采石场的事件时,心都碎了。死了五个人,其中一个是小女孩!他当时躲进居室里,孩子似的哭了一场。他们五个人被威廉·汉姆雷和他野兽般的部下杀死了。菲利普认识这五个人:夏陵的哈里,原先是珀西老爷的采石工;黑脸奥托,从一开始就负责采石场的深肤色汉子;奥托英俊的儿子马克;马克的妻子阿尔文,她在晚上用手铃敲乐曲;还有小诺玛,奥托最疼爱的小孙女。这些好心眼的、敬奉上帝的、辛苦工作的人,他们有权期待老爷们给予的和平和公道。威廉却像狐狸杀鸡似的屠戮了他们。这足以让天使落泪的啊。

菲利普为他们悲悼之后,就到夏陵去要求正义。郡守直截了当地拒绝采取任何行动。“威廉老爷有一小股队伍,我怎么能逮捕他?”尤斯塔斯郡守当时这么说,“国王需要骑士和莫德作战——要是我把他的一个最能打仗的人关起来,他会怎么办呢?要是我控告威廉犯有谋杀罪,我不是被他的骑士当场杀死,就是事后被斯蒂芬国王当做叛逆处以绞刑。”

菲利普明白了,在一场国内战争中,首先受到伤害的是正义。

接着,郡守告诉他,威廉已经对王桥市场的事正式起诉了。

威廉能够杀了人逍遥法外,同时还就技术程序对菲利普起诉,这诚然很滑稽可笑;然而菲利普却感到无能为力。的确,他未经批准就开设了市场,但严格地说,他受了冤枉。然而他不能老这样受冤屈,他是王桥的副院长,他所有的一切便是道义上的权威。威廉可以召集一支骑士队伍,沃尔伦可以利用他和上层人士的联盟,郡守可以宣布皇家的权威,但菲利普能做的一切不过是宣称什么对、什么错;如果他丧失了那一地位,他当真就会无能为力了。于是他下令关了市场。

这可把他置于真正绝望的境地了。

修道院的财政已经得到了极大的改善,这要归功于一方面严格控制支出,另一方面从市场和牧场不断增加收入,但菲利普总是把每一个便士都花到修建上,他从温切斯特的犹太人手中借了大批款子,这笔贷款他是非还不可的。如今,他一下子失去了不要钱的石料供应,他从市场上得来的收入也枯竭了,而他的自愿干活的人——许多人主要为市场而来——也会减少。他将被迫解雇一半建筑工,放弃在他有生之年建成大教堂的希望。他可不甘心这样做。

他不知道,这次危机是不是自己的错。他是太充满信心,太雄心勃勃了吗?尤斯塔斯郡守就是这么说的。“你太想入非非了,菲利普。”他当时生气地说,“你不过是个小小的副院长,管着一座小修道院,可是你想管主教、管伯爵、管郡守。咳,你管不了的。你把自己想得太有力了。你就只是一味制造麻烦。”尤斯塔斯长得很丑,满嘴的牙参差不齐,一只眼睛斜视,身上穿一件肮脏的黄色袍服;尽管他其貌不扬,他的话却刺进菲利普的心。他痛苦地醒悟到:要是他不与威廉·汉姆雷为敌,采石工们就不会死了。但他除了成为威廉的敌人之外别无选择。如果他懦弱,遭罚的人会更多,还会有更多被威廉残杀的磨坊工及遭他和他的骑士强奸的农奴之女。菲利普只能继续战斗下去。

这就是说,他必须去见国王。

他不喜欢这个主意。四年前,在温切斯特,他曾接近过国王,虽说他得到了他所要的,但他在宫廷上却极不自在。国王被诡计多端、厚颜无耻的人包围着,他们争先邀宠,实在让菲利普看不起。他们竭力想得到不应有的财富和地位。他不太清楚他们那种游戏,在他的天地里,获得的最佳途径是使自己当之无愧,而不是向给予者阿谀奉承。但如今他除了进入他们的天地,做起他们的游戏,便舍此无他。只有国王才能恩准他开办市场。如今也只有国王才能拯救大教堂。

他做完了祈祷,离开了地下室。太阳正在升起,在继续增高的大教堂的灰色石墙上有一抹粉红色。从早到晚工作的建筑工刚刚上班,他们打开工棚,磨快工具,搅拌第一批灰浆。失去了采石场还没有影响到工程。他们开采石头始终比使用石头要快,如今还有一大堆石料够用上几个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