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弱的基辅演讲(第9/10页)
在斯考克罗夫特和老布什合作完成的回忆录中,斯考克罗夫特说,总统提到的地方独裁指的不是乌克兰,而是摩尔多瓦和苏联其他的共和国。极力促成布什基辅之行的马特洛克或许发现了沙费尔的阴险动机。马特洛克注意到正是沙费尔起草了1972年尼克松在基辅发表的演说稿,并且将基辅称为“俄罗斯的城市之母”。[27]
1991年8月1日,除了前政治犯和部分离开乌克兰就无人知晓的知识分子举行的一场抗议外,没有什么事预示着布什和他的顾问将遇到麻烦。乌克兰议会的共产党员鼓掌致谢以后,美国总统和他的随从就在克拉夫丘克及其助手的陪同下离开了大楼。
随后,他们驱车前往巴比亚尔(俄语指“娘子谷”),这里是在中世纪建造的圣基里尔修道院附近的沟壑,也是骇人听闻的犹太人大屠杀发生地之一。随行的记者写道:“乘车前往巴比亚尔漫长而缓慢的行程是布什最棒的一次旅行。乌克兰民众站在道路两旁,五六人一群,他们和莫斯科人不同,一直面带微笑。他们朝布什和车队里的每一个人招手。”[28]
1941年9月底,在基辅郊外的巴比亚尔的沟坡上,纳粹特遣队4a分队在两天时间内枪杀了近3.4万名基辅的犹太人。屠杀就在光天化日下进行。纳粹分子用留声机播放的音乐无法掩盖遇难者的哭喊声,也无法掩盖他们对城市平民犯下的兽行。这时基辅刚被德国占领不久,他们是巴比亚尔第一批被屠杀的人。在1943年秋红军重新占领基辅之前,又有7万多人被屠杀在巴比亚尔的沟壑中——他们是苏联战俘、乌克兰民族主义者、吉普赛人、平民人质和精神病人。
德国纳粹在撤退前试图掩盖他们的罪行,掘出尸体,然后焚尸扬灰。可是,他们无法抹去幸存者的记忆。苏联人调查考证,并且记录了这次大屠杀。在针对战争罪行的纽伦堡审判(指的是1945年11月21日至1946年10月1日间,由第二次世界大战战胜国对欧洲轴心国的军事、政治和经济领袖进行的数十次军事审判。由于审判主要在德国纽伦堡进行,故总称为纽伦堡审判。)中,苏联报告遇害人数差不多有10万人,但是,在最初的报告中,第一波受害者是犹太人,他们的被害应被视为犹太人大屠杀的一部分。而苏联不加区别地将所有的遇害者都视为苏联平民。
基辅的天才作家安东尼·库兹涅佐夫创造的纪实文学《巴比亚尔》于1966年出版发行,四分之一的内容被审查者删去了。直到1970年,当库兹涅佐夫移居西方以后,小说的全本才得以面世。1976年,巴比亚尔终于树起了纪念碑,以此怀念大屠杀的遇难者。根据官方对事件的解读,他们悼念的是苏联战俘和一般民众。[29]
以苏联时代的纪念碑为背景,老布什准备宣读他悼念亡灵的祭文。媒体的先期报道中有这样的描述:“近看巨大的青铜和花岗岩纪念碑,这是布什演讲的背景。纪念碑顶端是一位女性俯下头亲吻她的孩子。只有从纪念碑的后面才能看到真实的恐怖和悲情——这个女人的双手被捆缚在背后。”
布什总统在演讲中对乌克兰关于历史记忆的政治新解读表示赞赏,认为这才使得人们有可能认清大屠杀的受害者。他说道:“许多年来,巴比亚尔悲剧的真相一直被掩盖,但是,以后不会继续了。你们很快会在这里放上一块纪念牌,承认对犹太人的种族大屠杀,对吉卜赛人、共产党员和基督徒的屠杀,任何胆敢反对纳粹疯子的狂想的人,都遭到了杀戮。”
正如他在乌克兰议会的演讲一样,布什找到了一种方式,承认戈尔巴乔夫对重新评价苏联历史所做出的贡献,以此支持他在克里姆林宫里处境艰难的政治盟友。他说戈尔巴乔夫不亚于美国历史上的林肯:“林肯曾说过:我们不能逃避历史。戈尔巴乔夫推动了对于历史真相的了解。”
布什后来回忆:“当我们来到巴比亚尔纪念碑时,我难过得无法开口,就在那里,纳粹占领者屠杀了数以万计的乌克兰人、犹太人,还有其他人。在演讲时,当描述50年前的一天所发生的骇人听闻的事件时,我哽塞难语。”美国总统的演讲中确实充满了大屠杀中让人心碎的细节,其中包括纳粹刽子手使用留声机。芭芭拉坐在那儿听着演讲,紧挨着她坐着的是衣着朴素、农妇模样的长者,她们是大屠杀的幸存者,坐着听演讲的还有帮助他们活下来的那些人。
克拉夫丘克试图稳定自己的情绪。作为一个生活在德国纳粹占领下的乌克兰的8岁男孩,他亲眼目睹了纳粹机枪手对犹太人的大屠杀。在布什结束访问几个月之后,克拉夫丘克将在巴比亚尔大屠杀50周年纪念会上进行演说,其中部分内容将用意第绪语(即犹太语,属印欧语系、日耳曼语族西支。这是中欧和东欧大多数犹太人的主要语言之一。)表达。他在随后接受的采访中说,在那样的情况下,并不是所有国人都做了他们应该做的事。他指的是参与大屠杀的乌克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