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权威易手与秩序重建(第4/6页)

再,臣闻袁世凯之请派饷练兵也,所谓司马氏之心,路人皆知,岂果奋忠谋以维国势哉……臣观国家二百余年,虽事变不一,从无强臣逼僭之嫌。何则?制驭有法,恩不至竭而生其慢,位不至极而长其骄耳!今该督年甫四十,曾无勋绩足录,而宠任之隆,已为曾国藩、李鸿章所未有满溢之戒。该督既不自知逾分之嫌,朝廷独不加虑乎?夫禁兵卫士自来必用旗籍,今宫廷之前皆列该督练军,是其爪牙布于肘腋也。京卿重秩必于勋旧有功,今杨士琦授参议,徐世昌擢阁学,皆奔走于该督而由所荐举,是其腹心置于朝列也。自来枢要重臣或由廷推或膺特简,而那桐之授外部,荣庆之入军机,人言藉藉,谓由该督托庆亲王保荐,是其党援置于枢要也。臣愚尤所不解者,从前大学士荣禄当国,该督所诌事而固结者,知有荣禄一人而已,其余枢臣尚皆仰该督鼻息。今春荣禄薨逝,闻该督皇皇失势不可终日。是时有天津罢市之事,朝命罢去印花税,不准借端科敛、巧立名目,该督愈益悚惧。何意数月之久,而庆亲王之倚信反有十倍于荣禄者。此次该督练兵筹饷之奏,闻兼拟进谕旨,庆亲王即袖之以入。枢臣如王文韶、鹿传霖等闻虽退有后言,而皆随同画诺。所有旨派提调三司,既由该督荐举,归所统辖,而皆尊以副都统之衔。又闻创立名目,有四科二十余股之称,至于官弁、饷需、军械、征调、度支,欲举吏、户、兵、工四部之权,一人总摄。群情骇异,谓疑于帝制,自为倚信,至斯可谓古无今有。臣窃私心揣测,诚知圣明轸念时艰,固将倚一重臣,以资柱石,而庆亲王之倚信不疑,亦必有冥冥然契合于无间。臣敢谓朝廷待之以赤心,而该督不报之以战栗哉!特是观人者,必究其本原;谋国者,必虑其深远。如该督之不惬于舆论,不信于朝臣,岂皆悠谬不足凭?而北洋两年一切举措若何,人人耳目周知,得失不难立辨。顾复欲假美名以济其私,握重权以便于己,一封朝奏,诏旨立颁,岂忠奸可以不辨、微渐可以不防乎?夫自古元恶大憝,非必先事即著,亦岂必初心所甘?恩极位极,权宠逾溢,而羽翼之攀附,国势之凌夷,复有所积渐而致之、相逼而成之耳!以今日国家兵赋大政悉听一人,专恣如此,即使忠纯如曾国藩、胡林翼、左宗棠,臣抑以为未可,况该督之断断非其人也。[13]

王乃徵可谓有先见之明,但慈禧太后利用袁世凯练兵的计划尚未完成,故上奏后清廷置之不理。于是,练兵处从开始就归袁世凯掌握。袁世凯乃得假中央的权威以行个人掌握兵权之实,征全国的财力,以养北洋六镇的兵。这样,咸同以后督抚专政不过造成国家权力结构内轻外重的局面,而袁世凯则据练兵处挟中央之威以令各省,兵权饷权都操于一人之手,兵将皆为心腹,即禁旅也为其爪牙。至此,清廷中央集权的果实实际上全部落入了以袁世凯为核心的北洋集团的手中。清廷的兵柄尽入北洋集团之囊中,此后,清廷与袁世凯集团在军政权力方面不断发生斗争,最终导致了袁世凯集团的离心与反叛,是导致清末政局严重动荡,辛亥革命发生,清朝灭亡的一个重要原因。

(四)垄断了新政后期的国家外交权力,赢得了列强的信任与支持

在外交方面,袁世凯是很注重取得列强支持的。新政时期,国家外交权力落入袁世凯集团之手,这是清末中央与地方权力消长的一个重要原因。

鸦片战争后,中国与英美法等国条约中明文规定:各国国书应由中国办理外国事务之钦差或总督代奏;尚有不平之事,该领事等官迳赴总理五口大臣处控诉。列强在与南北洋大臣的外交接触中,已深深感到这些握有实权的疆吏督抚对于清廷对外政策的影响。相比之下,主持国家外交事务的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则遇事往往流于无人负责相互推诿的状态,反不及与南北洋大臣直接交涉显得便利。故外国公使遇事往往到地方找南北洋大臣交办,马嘉理案件时,英国公使威妥玛就直接到天津直隶总督衙门找李鸿章进行交涉。《中英烟台条约》的会谈签订也是赫德致函李鸿章指名要求他前往的。所以八国联军占领北京后就公然照会,要求清廷将“体制不崇、职责不专,遇事拖延”的总署改为外交部,列于六部之首,并迫使清廷在《和议大纲》第十二条中规定:“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必须革故更新,及诸国钦差大臣觐见中国帝王礼亦应一体更改。其如何变通之处,由诸国酌定,中国照允施行。”其意图昭然若揭。列强的目的主要是想将清廷进一步纳入到近代殖民化的外交轨道上,以便于他们对中国进行更好的侵略。同时,由于清廷的腐败与虚弱,清廷在政治、经济、军事、文化方面遭受列强侵略与控制的同时,又不得不在对内统治和镇压民众反抗等方面依赖洋人的支持,因此对外关系便成为近代清廷施政的主导核心。这样,南北洋大臣掌有外交权力,就无异于分割与侵蚀了中央的对外交涉权力,使他们在经济和军事方面可以直接投靠列强这一“太上皇”,从而巩固与发展自身的权利地位,遂造成中央与地方内轻外重、尾大不掉的局面。从湘军、淮军、北洋军的演变发展历史,就充分说明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