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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斯科尔策尼从大萨索峰救出墨索里尼开始,世界就不一样了。元首如今相信奇迹当真可以发生,你我二人的日子从此要不好过喽,将军阁下。”

“墨索里尼是一码事,”卡纳里斯说,“我不是说要贬低斯科尔策尼的大功劳,但温斯顿・丘吉尔根本就是另一码事儿啊。”

“是么,我不知道,”希姆莱说道,“跟你一样,我也在看敌人的新闻电影。这个人,永远是在大街上叼一支破雪茄去找人聊天,今天在伦敦,明天又在曼彻斯特或者利兹。要是我说啊,全世界的领袖人物里大概只有他的防范最差。”

“这种事都信,就没什么不能信的了,”卡纳里斯干巴巴地回道,“说英国人什么都对,就是说他们傻不对。军情五处和六处的雇员里机灵小伙子多的是,都是牛津剑桥出身。他们瞄你一眼的工夫就能把你肚子一枪打开花。再说了,就说这老头子自己吧,搞不好他的外衣口袋里就揣着手枪,我打赌他本人就是个神枪手。”

勤务兵端上了咖啡。希姆莱问:“这么说这事儿你不打算做了?”

“你我心知肚明,”卡纳里斯说,“今天礼拜三,到了周五他就把这个荒唐点子给忘干净了。”

希姆莱缓缓地点头,咂一口咖啡:“嗯,有理。”

卡纳里斯站起身:“失陪了,我去睡一会儿。”

他另拣了个座位,要来毯子盖在身上,找了个尽可能舒服的姿势,来应对三个小时的航程。

机舱另一边的希姆莱看着他,眼神冰冷,目不转睛,脸上不见丝毫表情。若不是右脸上的肌肉不时在抽动,希姆莱就跟一具尸体毫无区别。

时近拂晓,卡纳里斯才抵达位于柏林市提尔皮茨河沿74-76号的谍报局办公室。司机带着这位将军阁下的爱宠——两条达克斯猎犬,在滕佩尔霍夫机场接上了他。卡纳里斯钻出车来快步从哨兵面前走过时,两条狗就小跑着紧紧跟在后面。

他直接朝办公室走去。一边走一边解开海军大氅的扣子,脱下来交给为他开门的卫兵。“咖啡,”将军吩咐道,“多来点儿。”卫兵待要关门,卡纳里斯又叫住了他,“拉德尔中校在不在?”

“昨晚他应该是在办公室过夜的,长官。”

“好,告诉他说我找他。”

门关上了。他只剩独自一人,突然一阵疲惫,不禁瘫在桌后的座椅上。卡纳里斯不喜张扬,因此办公室也是老式风格,略显简陋,地毯也磨破了。墙上有一幅带题字的佛朗哥像。写字台上有块大理石的镇纸,还有象征“不见、不闻、不言”的智慧三猿铜像。

“我就是这么做的啊。”他抚着铜像喃喃自语道。

他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警醒起来。形势太疯狂了,简直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他猜测,有些事情连他都不得而知。比方那年年初,两名高级军官密谋在从斯摩棱斯克到拉斯滕堡的路上炸掉希特勒的座机;还有多赫南伊和他的同伙们事情败露后交代的东西,时常给人带来一种威胁感。

卫兵端上了托盘,里面装着咖啡壶、两只杯子,还有一小罐真正的奶油。时下的柏林已经难以见到这东西了。“放下吧,”卡纳里斯说,“我自己来。”

卫兵退下。卡纳里斯倒咖啡的当口儿,门响了。来人的军装一丝不苟,仿佛刚从校场归来。这是位山地部队的中校,佩着冬季战役徽标、银质负伤纪念章,领口处还戴了一枚骑士铁十字勋章。就连右眼上的眼罩和左手的黑皮手套,也在他的身上焕发出别样的光彩。

“啊,马克斯,你来了。”卡纳里斯开口道,“一起来杯咖啡,让我清醒一下。每次从拉斯滕堡回来我都越来越强烈地感觉得找人照看我一下了,或者起码是有人需要找人来照看了。”

拉德尔年届三十,可是在不同的天色下,看上去还要更年长个十岁到十五岁不等。他在一九四一年的冬季战役中失去了右眼和左手,自因残疾退下前线之后就一直为卡纳里斯效命。时任中央处[5]三科科长的他,受上将阁下的直接辖制。三科专门执行繁难艰巨的任务,因此拉德尔有权对谍报局其他任何部门颐指气使,而这种行为让他在同事中很不招人待见。

“这么严重?”

“不止呢,”卡纳里斯说,“墨索里尼跟行尸走肉没区别;戈培尔上蹿下跳,就像坐不住的小屁孩子似的。”

拉德尔迟疑了一下,将军阁下以这种方式来谈论大人物们,实在让他浑身不自在。虽然办公楼里每天都要检查是否被装了窃听器,谁又有十足把握不出岔子呢。

卡纳里斯继续道:“希姆莱继续他扮死人的拿手好戏,至于元首……”

拉德尔赶紧插话:“上将阁下,再添点儿咖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