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物资基础(第2/4页)

他做到了。在中国这个礼仪诗书至上的国度里,一位超级学者的魅力是无限的。人们在潜意识里相信,一个人有多大的才,就会相应地有多大的德。

一部空前绝后的史学巨著《资治通鉴》确立了司马光光芒万丈的形象,有这本书在,他万古不朽;同时在当时也让全天下注目。

他的声望高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第一,在个人声誉上,全天下人不再叫他的名,或称他的字,而是统称为“司马相公”。

相公,泛指一切曾经在东西两府任职的宰执人员。比如范仲淹、韩琦、富弼、王安石这样的人,才可以领受。查看司马光的履历,他在归隐洛阳之前,只是被提名去做枢密使,可惜没上任就被改革派搅黄了。也就是说他根本没资格,但老百姓认可了。

第二,他占住了地利。

西京洛阳是块宝地,在历史上仅次于汉、隋、唐三代都城长安。自古以来公卿缙绅聚居在这里,其富裕程度,对周边的影响,并不比开封差太多。司马光在这里是太阳,所有人都围着他转。每当他写书写累了,就坐着车离开家门,去找朋友。

他的朋友是富弼、文彦博、邵雍、程颐、程颢、席汝言、王尚恭、赵丙、刘凡、张问、张焘、刘恕、范祖禹等人。看看这些人的身份吧,不是顶级高管,就是一方大儒,这些人聚在一起,随便写写诗唱唱歌,就是中国文化史上的盛事。每当这时,洛阳城中都万人空巷,簇拥着司马光的马车,去看传说中的各位名士。

这样的盛会,在北宋史上非常有名,叫做“耆英会”。

年复一年,作品出来了,声望隆重了,王安石罢相了,宋神宗病死了……司马光如日中天!

他是宋朝还活着的最有影响力的人,无论谁当皇上,都没法漠视他。而他也在积极地寻求机会参与国家大事。在元丰初年,吴充当宰相时,他跳出来想参与。眼看风头不对,立即又潜回去了。

八年之后宋神宗去世,他一个外地的闲散半退休大臣,本来没资格参与丧事,甚至国家也没有邀请他出席,他想了想,决定挤进去。

注意,这是违规的。比如王安石,这是真正的前宰执,与宋神宗一生利害无法分割的大臣,不被邀请,也不能随便进京。可司马光就来了。

他的马车刚到城门边上,就被卫士们发觉了,顿时全城轰动。老百姓都拥了出来,围观、欢呼、赞美、挽留,他就是当时最绚烂、最璀璨的明星。可是该明星被吓坏了,面对都城的空前人气,司马光二话不说,调转马头就跑,直接跑回老家洛阳。

什么神宗不神宗的,爱死不死,我的名誉这样大,已经高过警戒线了,必须躲过这风头!可是身为巨星有时是很无奈的,他前脚刚到老家,还没在独乐园里喘匀了气,开封城的追兵就到了。

北宋第一贵妇,高太后的私人代表,内宫供奉官梁惟简梁大太监驾到。先是向司马光致歉,官方考虑不周,准备不足,吓着您这位国宝了,特此慰问。接着代表太后、代表新皇帝向司马光请教治国之道,您看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是什么呢?

机会,盼了整整十五年的机会终于还是来了!司马光有太多的话要说,经过缜密思考,他拟定了一系列的行动步骤。由点及面,最开始的一步是把现有的朝臣、以往的政治完全打倒。

历时十五年之后,司马光的第一篇奏章这样开始——“近年以来,风俗颓弊,士大夫以偷合苟容为智,以危言正论为狂。是致下情蔽而不上通,上恩壅而不下达……皆罪在群臣,而愚民无知,往往怨归先帝……”

皇宫深处,高太后手捧这样一篇奏章,脸色开始变得灿烂。好,非常的好,把熙丰年间所有的成就都抹平了,把她亲生儿子一生的事业彻底贬低。做得实在太好了!

召司马光进京。

司马光和吕公著一起回的开封,起步的官职就是门下侍郎。任命刚刚下达,他的第二篇奏章也发表了——著名的《请更张新法》。

从名字上就点出,从此割掉熙丰新法的草。这篇文章很出色,真实地反映了司马光的心声,他开篇就把王安石骂了个狗血淋头。

——“……不达政体,专用私见,变乱旧章,误先帝任使。遂致民多失业,闾里怨嗟。”之后长篇累牍向各条新法排头砍去,把它们比作社会毒瘤,一定要尽快铲除。

这篇奏章是面旗帜,高太后读得神清气爽,看到了恢复旧法的曙光。多年来被压制在地方上只能喃喃咒骂的反对派们更是眼前一亮,觉得终于看到了反攻倒算的希望。可是现实是无奈的,不管司马光有怎样的抱负,高太后有多大的权柄,神宗留下的领导班子还在,蔡确、韩缜、章惇乃至于中层的干部人员都是新法集团的,这些人站在一边嘻嘻哈哈地看着上蹿下跳的司马光,只觉得很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