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陌上花落怨阿谁(第2/4页)

从另一方面考虑,不以官职,那么以学识、以年龄论,他是王雱的长辈,所以才能说出这样的话而王雱不得不听。只能以这个角度来说事了,只此一原因,再没有其它。

可是那时程颢根本不是什么圣人,连他的老师周敦颐都只是一般货色,拿什么在王安石父子面前抖架子呢?再说两者的年龄,程颢生于公元1032年,王雱生于公元1044年,只相差8岁,程颢顶多是个大哥哥,从哪儿也论不出个长辈来。

如果程颢真的说了上面那句长者谈话,小子速退的话,王雱能一个耳光抽过去,你是哪门子长辈,真是皮痒犯贱!

不过凭良心讲,这件记载在《宋史·王安石父子兄弟本传》里的“史实”,和程颢的本质无关,仍然与《邵氏闻见录》有关,与邵伯温的人品有关。

仔细查资料,王安石在熙宁二年二月当上了参知政事,八月程颢当上了条例司官,第二年五月政见不合罢免;

熙宁二年至四年时,王雱在江南当官,程颢就有在王安石家里论政的事,王雱也不在京城。直到熙宁四年时,王雱才进京当上了太子中允崇政殿说书。这时程颢已经被踢出开封,到外地当官了。

两人没见过面,哪来的交谈,哪来的争执,哪来的训斥呢?至于“囚首跣足,携妇人冠”,这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了,邵伯温一心一意盼着王氏父子绳捆索绑名誉扫地,蹲监牢吃死人饭。想了做不到而已,写进书里意淫一下也是好的……

之后的历代史书居然也就信了。

回到事发现场,吕惠卿的行为无论怎样解释都是挑衅,王雱的愤怒里夹杂着大量的屈辱感,这让他忍无可忍。宋朝的大臣们过个年都能给子孙们赚来些恩荫,有很多的衙内都是以这条路走上了官场。

官做到了王安石的地步,长子还是自己考上的进士,已经非常少见了。这时只是个龙图阁学士的头衔,居然被以前的下属,现在的叛徒给搅黄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回到家里,默不作声。集中精神去想,他一向强势作人的父亲,为什么就没有反击呢?他想不通,为什么要纵容一个叛徒!

事情的发展让他越来越难受了,王安石不仅纵容吕惠卿,还对之越来越亲近,两人渐渐走得很近,从外表上看,和当初同心协力改革时非常像。随之而来的,是帝国的事务处理得越来越顺畅。

这样的局面,是王安石、宋神宗都非常渴望的,可惜,被一件小事给打断了。

御史台有个官儿名叫蔡承禧,他仔细查阅了当年国立大学(国子监)的考卷,发现了个很有趣的事。考官名叫吕升卿,一个优等生名叫万通。这两人一个是吕惠卿的弟弟,一个是吕惠卿的内弟。

这还用调查吗,一定是徇私舞弊、走裙带关系。蔡承禧以这个罪名把吕惠卿给弹劾了。说来这也是无奈,吕惠卿好端端地做着副宰相,就算要立自己的山头,也没耽误过正常工作,自己也没犯什么错误,怎么能把罪名算到他的头上?

吕升卿自己有官职,万通是国家大学的学生,都是成年人,可以自己去负法律责任嘛。可这就是儒家哲学的好处,一个人首先要讲的是道德,身为兄长,弟弟们犯的错也有你管教不严的罪。

吕惠卿想了想,好吧,辞职。

他辞职的请求被宋神宗驳回了。理由非常亲切,爱卿有大才,国家正是用人之际,你不可以走。你要全心全意地配合王安石。

这样的话很温暖,吕惠卿说了些酸溜溜的话,比如王安石这次复相之后不爱办公,很可能是因为我,我走了他就会变正常之后,就回去继续上班了。说到底,他是个非常有才,心灵敏感的人,这也是改革集团内部的通病,需要官职上的重用,更需要经常性地抚慰勾通。

蔡承禧的弹劾到此告一段落,吕惠卿回到政事堂见到的仍然是和蔼可亲的王安石,只是他不知道,甚至蔡承禧都不知道,刚刚发生过的这一幕被一个人看在了眼里,他悄悄走了出去,一个想法在他心里生成,没和任何人商量就做了。

王雱,他去见了邓绾。

邓绾现在是御史台长官,身为宋朝第一御史,他掌握的各方面的资料是最全最丰富的。从理论上讲,只要他想弹劾谁,理由总会有,办法总会有。

王雱找到了他,只问他一句话。继续跟吕惠卿,还是回来?邓绾想都没想,回来。

这就是邓绾的本质,前面谈到他发迹时,曾经分析过他貌似粗鲁,实则精明的手段。可是直到这时,他的本质才彻底爆光。当年他曾经说过一句超级经典的话,有人骂他无耻,只为当官时。他回答:“笑骂由汝,好官我自为之。”这句话被当成他的罪证,千年来无数人鄙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