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枭》第六部 骗枭 六十一(第2/4页)

约翰断定卞梦龙走了一步自以为高明的臭棋,这么放款的下场肯定极其可悲。他不打算提示什么,而只准备静观。反正有担保,到卞梦龙一败涂地时,汇丰不会吃亏,而他约翰则几乎为汇丰白赚来一座新楼。

事情正如约翰预料的那样,卞梦龙面临的情势很快恶化了。在圣诞节的夜晚,他到总经理家赴宴时,总经理在席间对他悄悄地耳语了几句,他听后心里陡地一沉。原来卞太太和那个男仆带着那个女孩卷了卞梦龙的所有浮财跑掉了。

中国有句话,落井下石。卞梦龙虽然没破产,但现在倒是个收回他所住的洋楼的一个时机。没等宴会结束,他向总经理轻声嘀咕了几句,走了。

大马路两侧的商家,都贴着圣诞大酬宾的彩条,在款款夜风中哗啦啦地飞舞着。约翰没有要车,徒步从大马路拐入一条冷落的小马路。满街的黄叶随着风势在地面上打转转。这是今年最后的一批黄叶了,枝丫真个已是光秃秃的。

洋楼的门敞着,任风呼呼地往里灌,他进了门,底层竟空无一人。几间房中,大凡像样点的东西全没了,甚至连丝绒窗帘也被扯去了。他徐徐上了二层,推门进了那间小书房。书房里没开灯,只有一个烟头在黑暗里泛出一豆红光。他啪地打开了电灯,只见卞梦龙正斜支在沙发里木木愣愣地抽烟,对他进来视如不知。

“卞先生。”约翰打了声招呼,“据说……”

“不是‘据说’了,是事实。”卞梦龙手指一松,烟头掉到地毯上冷淡地说,“前几天我到嘉兴去办事,回来后就成这样了。男仆把我太太和女儿全拐跑了,卷走了这楼里能拿走的一切。”

约翰看着烟头把地毯上的羊毛烧了个小小的洞,一缕细细的白烟带着一股子焦味袅袅升起。他上前几步,把烟头一脚踩灭。

卞梦龙抬眼看看他,苦笑着说:“那个奴才还算敦厚,尚知道给我留下这么块地毯,连床都拉走了,地毯倒留了一块,夜里我就睡在上面。”

约翰不失时机地说:“正由于我们之间有多重合作关系,听说此事,银行方面委托我来看望你。”

卞梦龙冷峻地一笑,“看望?洋人不会这么疼中国人。你来是不是要让我搬出这幢楼呀?家人私产全没了,何以要一人守一座空楼。这楼我建时就已抵押出去,产权早握在汇丰手里了。汇丰看到我这狼狈相,是不是认为回收它的时候已经到了?”

约翰冷淡地一笑,“且不说你对汇丰意图的猜测对不对,起码就我个人来说,在你的私产已被盗光的情况下,实实不必月月花一大笔租金硬挺在这座楼里了。”

“但我的钱庄还在,我的生意还在。”卞梦龙的口气一下变得强硬起来,“我没有任何冒犯租界的行为,汇丰在这时候打算收回这座楼是不妥的。我可以明着告你,也请你转告汇丰当家的,我不打算现在搬出这幢楼,在建的那幢,我仍要花钱建下去。我的钱庄里有的是钱。等建成之后,我还要把老太爷搬进去开洋荤呢。”

约翰走的时候心里并不恼火,他算准了,这小子也就是嘴头上硬,死也要撑住个面子。待他自己混不下去了并主动搬出这座楼不过是迟早的事。

两个月后,约翰主持修建的第二幢英国摄政时期风格的洋楼落成了。它的基调是褐红色的,屋顶上立着精巧的塔尖。跟它一比,四周的洋楼显得毫无生气。由于是初春,楼前的草皮还没植上,但约翰已把其中的点缀都规划好了。这次,他不打算建英格兰式风景园了,而是恰恰相反。他有意要让其间的石雕、花草树木都矫揉造作,尽管这么一来与大自然的本来面目缺乏一种和谐,但却带有十足的贵族修饰气派,与权势建筑的风格更相吻。

这种气势,这种风格,绝不是为卞梦龙准备的,更不是为他总挂在嘴上的“老太爷”准备的。谁也别打算用它来开洋荤,它的主人只能是真正的洋人。

但卞梦龙毕竟已分三次付了四万余元,尚缺一万元在验收后交。所以,即便这栋抵押给汇丰了,但按协议,居住权仍要归卞梦龙,除非汇丰方面干脆撕破脸。正由于此,约翰去请示总经理,是否请卞验收后承办最后手续。

“这件事先放一放。”总经理抛出个出人意料的答复。

约翰不解地说:“工程已全部完了,总不能拖着不让他验收搬进去吧?要收回那是下一步的事。”

“很可能他永远不会验收了,同样,也不会有下一步了。”总经理抛出了更费解的答复。

“为什么?”

“他已经破产了,自己却还不知道。我们明天就去封大兴的账。”

“怎么?!”约翰感到一片茫然。

“他被人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