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清宫外史下 第六六章(第2/12页)

第二天一早,醇王身穿黄行装,上罩五爪金龙四团石青褂,头戴三眼花翎宝石顶的凉帽。这天有小雨,所以又披一大红羽纱的雨衣。先坐红幨洒金的明轿到校场,然后换乘特地从京师运来的一匹菊花青大马,在震天的号炮和乐声之中,到演武台前下马。

等宋庆禀报了受校人数,随即开始校阅。先看阵法,次看射鹄,弓箭换成洋枪,乒乒乓乓,热闹得很。醇王拿千里镜照着靶子,红心上的小洞,密如蜂窝,足见“准头”极好。

醇王极其高兴,传谕赏银五千。

回到行辕,召见将领,少不得还有一番慰勉。吃过午饭,接见洋人,一个是英国海军出身的琅威里,现在受聘担任北洋水师“总巡”;一个是德国人汉纳根,专责监修炮台。这两名“客师”事先曾受到教导,亲王仪制尊贵,接见之时,洋人虽不须磕头,但并无座位。不过醇王颇为体恤,不让他们站立太久,略略问了几句话,便“端茶碗”送客了。

第二天校阅海军。演武台搭在旅顺港口左面黄金山上。口外已调集八艘兵舰,北洋的定远、镇远、济远三铁甲船,超勇、扬威两条快船,以及属于南洋,由福建船政局所造开济、南琛、南瑞三战船。先是演习阵法,前进后退,左右转弯,八船行动如一,醇王赞赏之余,不免困惑,便开口相问了。

“海面如此辽阔,八条船的行动这样子整齐,是怎么指挥的呢?”

这话是向李鸿章发问的,他便转脸向北洋水师大将,天津镇总兵丁汝昌说道:“禹庭,你跟王爷回话。”

“回王爷的话,白天是打旗,叫做‘旗语’,晚上是用灯号。”

“喔,那么由谁指挥呢?”

“是旗舰,今天是用镇远做旗舰。”

“旗舰又由谁指挥呢?”

这话颇难回答,李鸿章却在旁从容答道:“今天自然由王爷指挥。”

“嗯,嗯。”醇王问道:“也是用旗号传令吗?”

“是的。”

“那么,我来试一试。”醇王指着洋面说,“现在的阵法好象是‘一字长蛇阵’,能不能改为‘二龙抢珠’的阵法?”

丁汝昌当即遣派一只汽艇,追上旗舰,传达命令。镇远舰上随即打出旗语,首尾衔接的一条“长蛇”,渐化为二,以双龙入海之势,分左右翼向黄金山前集中,鸣炮致敬。

这下来便是最紧要的一个节目:“轰船”。事先拖来一艘招商局报废的旧船,作价卖给北洋衙门,作为靶船,桅杆特高,上悬彩旗;此外还有大小不等,飘浮在海面的许多目标。一声令下,首先是海口东西两面山上的十二座炮台,一齐发炮,参差交叉,织成一道炽烈的火网,将入口的海道,完全封锁。接着是二品衔道员刘含芳所管带的鱼雷艇打靶,但见海面激起一条条白色的水纹,如水蛇似地,窜得极快,遇着浮标,轰然爆炸。片刻静止,海面上已浮满了散碎的木片什物。醇王对此印象特深,觉得气势无前,实在是破敌的利器。因此,乘回帐房休息之时,便问李鸿章:“北洋的鱼雷艇,现在有几条?”

“只有五条。”

“五条?”醇王讶然,“看样子倒象有几十条似地。”

“海面辽阔,防护南北角,总得有一百条鱼雷艇才够用。”

“一条要多少银子?”

“总在四、五万之间。”

“照这样说,造一条铁甲船的钱,可以买四、五十条鱼雷艇?

“是!”

“这可以好好筹划一下,不过花两条铁甲船的钱,就可以让敌船望而却步,很划得来啊!”

“王爷明鉴。”李鸿章答道,“钱自然要紧,人也要紧。有那么多鱼雷艇,没有那么多人,依然无济于事,所以设学堂也是当务之急。等王爷回天津,想请驾去看看武备、水师两学堂。”

“好!我一定要看。”

“此刻,请王爷出帐,看铁甲舰‘轰船’。”

等醇王重登黄金山上的演武台,南北洋八艘战船已布好阵势,分东西两面排开,头南尾北,炮口都对准了靶船。而发号司令的丁汝昌,却站在演武台上,等醇王坐定便请示:

“是否即刻飞炮”

“放吧!”

于是,台前旗杆上一面金黄大旗,冉冉上升,升到顶端,只听隆隆巨响,硝烟迷漫,波飞浪立,炮火都集中在一处。轰过一盏茶的工夫,炮停烟散,那艘靶船的桅杆彩旗,早已不知去向,海面上布满了碎片油渍。如果这是一艘法国兵舰,就算轰沉了。

醇王得意非凡,转脸向持着长旱烟袋,侍立一旁的李莲英问道:“你都看见了?”

“是!”

“回去跟皇太后回奏,海军办得不错!很值得往这上头花钱。”醇王又说:“旅顺是北洋的门户,门户守得严,京师稳如泰山。请皇太后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