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玉座珠帘 第二十九章(第11/11页)

“话虽如此,瑞麟到底太便宜了一点。”慈禧太后停了一下又问,“你今年五十几?”

“奴才今年五十四。”

“喔!”慈禧太后点点头说:“那总还可以替朝廷办二十年的事。”

这意思是来日方长,不必争在一时。文祥便又磕头谢恩。接着慈禧太后谈起洋务,连恭王在内,军机五大臣,倒有四个兼了总理衙门的差使,而事无巨细,尽皆参与的是沈桂芬。文祥是他的荐主,宝鋆在办理教案那一段期间,深得他的助力,而恭王虽以军机领袖,照规在御前召对,只有他一个人发言,但近年来凡属于照例的陈述,都让他人奏对,所以此时为了培植沈桂芬,不约而同给了他一个在两宫太后面前显露才具的机会。

沈桂芬跟李鸿藻一样,说话都极有条理,但李鸿藻还不免有正色立朝,直颜犯谏的味道。而沈桂芬则是煦煦然,娓娓然,如巨族管家对女主人回话的那种神态,所以慈禧太后觉得格外动听。

首先谈教案,他说崇厚到了巴黎,因为法国“内乱”,法皇拿破仑第三为普鲁士皇威廉第二所俘虏,竟找不到一个可以接受大清国修好致意的君主。而“法相”仍旧坚持罗叔亚所提出来的要求,由张光藻、刘杰为丰大业及被杀教士、修女抵命,同时要崇厚就在巴黎定议。

“崇厚告以无权开议。这个答复很妥当,不过崇厚写信回来,要总理衙门奏请两位皇太后准他回国。臣等以为断断不可。”沈桂芬接着又说:“法国现已战败,自顾不暇,此是国家之福,这一案正好趁此了结。臣等以为崇厚必得在巴黎撑着,一回来就会别生枝节,说不定前功尽弃。”

“对啊!该这么办!”慈禧太后深为满意。

接着沈桂芬又面奏直隶总督李鸿章主持交涉的中日商约办理情形,以及曾国藩与李鸿章会奏的,选取聪颖子弟赴泰西“肄习技艺”一案。依照中美商约,招选幼童,委派刑部主事陈兰彬和江苏同知容闳带领赴美,学习军政船政。原奏的办法是由陈、容二人“酌议章程”,经费由江海关洋税项下,按年指拨,经总理衙门核议章程,请旨办理。沈桂芬此刻便是面奏章程大要,听候裁断。

“发愤图强是要紧的,就怕把子弟教坏了!不过,美国总算还好,天津教案没有夹在里头起哄。”慈禧太后想了想又说,“这件案子是早就谈过的,曾国藩、李鸿章在洋务上经验得多,他们这么提议,总理衙门又说该这么办,我们姐妹俩,自然得依。就怕事情还没有办,先就自己闹意气,象那一年开同文馆,惹出多少无谓的是非!现在倭仁也故世了,我不愿意再说他什么,只望大家体谅朝廷,自己委屈一点儿!别尽顾着自己挣名声,教朝廷为难。”

这话在李鸿藻听来,很不是味道,他也象倭仁一样,绝口不谈洋务。”洋务不是不可谈,但内如董恂,外如崇厚,仿佛以为中国人生来就该怕洋人,只好把洋人敷衍得不找麻烦,便已尽其办洋务的能事。而凡有保举,总理衙门的人,总是优先,各地的海关道,总理衙门更视为禁脔,好象除了他们,就没有人懂得如何跟洋商收税?其实不过借机把持而已。这些为清议所不齿的行为,使得李鸿藻看不起办洋务的人,因而抱定有所不为的宗旨,不沾洋务。当然也就对在洋务上特别巴结的沈桂芬,怀有反感了。

因此,这天君臣们谈得越投机,李鸿藻越如芒刺在背。等退了朝,却又不得休息,有个应酬非去不可。上年慈禧太后老母,承恩公惠澂夫人病故,开吊那天,方家园车马喧阗,只有李鸿藻没有理这回事,慈禧太后为此大不高兴。前车之鉴,这一次可不能疏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