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独尊儒术”奠基人(第2/4页)

之所以待见他,一是他很识趣,比如那时候的儒家学子,骨子里都带着傲气硬气,刘邦是一个不容别人有傲气的人。叔孙通之前,曾有儒生郦食其投奔刘邦,当面痛斥刘邦对儒生的轻慢态度,刘邦当时正是用人之际,也就对郦食其诚恳道歉,但道歉完了没多久,就借齐王之手,把郦食其给煮了。相比之下,叔孙通却知趣,他知道刘邦不喜欢谋士穿儒服进谏,别的儒生都视儒服为身份象征,叔孙通却不以为然,不穿就不穿,当场换了儒服,穿着短袖短褂进谏,刘邦很高兴:这人不错。儒生不儒生的无所谓,听话就好,听话的好用。

刘邦待见叔孙通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好用,也就是有利用价值。西汉建国,儒家思想虽然不是主流,但在民间知识界影响力甚广,而且儒家思想里对于君权的尊重,也是君临天下的刘邦所需要的,找一个精通儒学而又听话好用的人,对于刘邦来说很重要,叔孙通,就是这样的人。

不过叔孙通这个儒生实在不像儒生,除了他没原则,好谄媚,会拍马屁会吹牛外,社会关系也很有问题。那时候的儒生,都是一些蔑视暴力,崇尚文治,自我感觉极其良好的人。对战争,态度是鄙视,对武将流寇,态度是蔑视,鄙视这个,蔑视那个,结果就是被人灭。叔孙通却认为,这样是不对的,要弘扬儒学,就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所以在他的朋友里,既有其他学派的知识分子,也有西汉开国时候的功臣宿将,甚至还包括江湖游侠、土匪盗贼等社会不安定因素,上至皇亲贵戚,下至流氓无赖,不混个关系熟,他也能混个脸熟。

因此在当时,虽然在刘邦面前混得如鱼得水,但是在儒生的内部,叔孙通的名声实在不咋的,许多儒生都认为这是个给儒家丢脸的人物,是败类,他的一些学生也耻于和他为伍,主动划清界限。但谁都没想到,正是这个一些人眼中的败类,办成了“君子”们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光大儒家思想,确立儒家的正统地位。

叔孙通人生的机会,发生在公元前204年。这一年,已然君临天下的刘邦,交给了叔孙通一件影响他一生,甚至影响儒家文化命运的任务:制定朝仪。

所谓制定朝仪,就是制定西汉王朝的朝堂礼仪规范,这看似是个很简单平常的任务,不就是制定一些行为规矩吗?但是在当时,这个任务很重要,也很难办。

因为此时的刘邦虽然贵为皇帝,骨子里却依然是个农民,他手下的功臣宿将们,还沉浸于当年和他一起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土匪岁月,所谓阶级划分,君臣有别,对于这帮大老粗来说,几乎没有任何概念。虽然刘邦已在山东定陶称帝,但是身边的诸将见了他,还是和过去一样称兄道弟,拍肩膀叫弟兄,拉拉扯扯不成体统,到了喝酒庆功的时候,局面更是恐怖,一个个张口闭口粗话连篇,高兴了还能说点荤段子。至于没大没小,以下犯上,拿着皇帝不当干部的事,在当时更是稀松平常。

这一切如果刘邦还能忍,那就没天理了,他是个亭长出身,不懂啥阶级分析法、君臣礼仪,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是皇帝了,做皇帝就要有做皇帝的样子,可做皇帝究竟是个什么样子,手下的大老粗们不知道,他自己也不知道。不过有人知道,比如儒生们,比如其中最听话最好用的叔孙通。

所以就你了,给我制定一个朝仪,一个足够展示帝王威严,威服众勋贵们的朝仪。要用这个朝仪,向全天下展现做帝王的尊贵,做皇帝的威严,做臣子的礼仪和责任。

对于君临天下的刘邦来说,这不仅仅是一个体现皇帝尊贵身份的面子问题,更是一个树立帝王绝对权威、强化统治的重大政治问题。这个重大的政治问题,落在了叔孙通身上。但刘邦本人也没有想到,这个他所在意的政治问题,会成为秦朝以来备受打压的儒家文化,从此咸鱼翻身的起点。

从公元前204年开始,叔孙通受命制定朝仪,这个过程不是一帆风顺的。首先,这个朝仪必须要参照上古时期的天子礼法,但那时候的天子是“王”,这时候的天子是“皇帝”,地位更尊贵了,礼法也要更尊贵。更重要的是,因秦末以来的战争破坏,各类典籍遗失殆尽,参考资料极其难找,精通礼法的人更难找,缺人又缺资料,这真是棘手得很。

叔孙通迎难而上了,他发动各种关系搜集典籍,更广邀各路儒家名士参与。问题是,这时候的叔孙通名声已经相当臭了,正人君子不屑于和他为伍,甚至他的许多学生也背离了他,而更多的儒生,并没有看到制定礼法对于儒家文化壮大的意义,相反把这次行动又看成一次“谄媚”之举。叔孙通多方奔走,苦口婆心,向儒生们磨破嘴皮子解释,承诺“诸生且待我,我不忘矣”。总算召集了一百多名弟子。此后他们集思广益,结合之前秦王朝的礼仪和周王朝的礼仪,制定出了一套全新的君王礼法,这部礼法以《礼记》为主体,兼有秦朝法家思想。然而,它还是面临着考验:刘邦企图以这套礼法树立他帝王绝对尊贵的地位,可是他手下的功臣们能买账吗?这些人都是从刀头舔血的战乱里过来的,素来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区区一套礼法,就能让他们低下高贵的头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