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太祖、太宗(上)(第6/11页)

孙承宗支持守宁远之议,但希望由王在晋提出建议,谁知花了七昼夜的工夫,未能说服王在晋。迫不得已,还朝以后,据实上奏。

孙承宗的奏疏中说:

与其以百万金钱浪掷于无用之版筑,曷若筑宁远要害;以守八里铺之四万人当宁远冲,与觉华相犄角。敌窥城,令岛上卒旁出三岔,断浮桥,绕其浚而横击之,即无事,亦且收二百里疆土。总之,敌之帐幕必不可近关门,杏山之难民必不可置膜外。

不尽破庸人之论,辽事不可为也。

按:宁远即今兴城,乃恢复辽金的旧名。兴城以东为杏山及松山,当小凌河西岸;渡河为今锦州,明朝称为广宁中屯、左屯卫;过大凌河在今沟帮子、镇安一带,始为明朝的广宁卫。

觉华岛今称菊花岛,在兴城以南十二里海中,上有海云、龙宫两寺。明朝通海运时,东南粮秣接济山海关,即囤觉华,虽离海十二里,实为沙滩,水浅时涉足可过,不烦舟楫。所谓"三岔",当指小凌河自海而北,过杏山后,分出女儿河、汤河两支流,遂成三岔而言。当敌窥宁远城时,必须过杏山、松山,渡双树铺河,方到城下;此时觉华岛的守卒,由东面在小凌河西岸登陆,预备烧断敌军在双树铺河所搭浮桥,拦腰袭击,则敌无归路,必当速退,可解宁远之危。

奏疏以外,孙承宗复在熹宗御经筵时,面奏王在晋不足任,于是调为南京兵部尚书,并斥责逃入关内、附和筑城之议的监司邢慎言等。辽东经略一时不得其人,孙承宗奋然请行,诏"以原官督山海关及蓟、辽、天津、登莱诸处军务",并以阎应泰为辽东巡抚。《石匮书》卷八《孙承宗传》:

承宗请行边,天子御书饯送,诒书郑重,以汉诸葛亮、唐裴度为比。出镇之初,关门三十里外,斥堠不设;经营四年,辟地四百里,徙幕逾七百里,楼船降骑,东巡至医无闾。

医无闾山在今镇北附近,已及广宁;易言之,王化贞所弃的广宁,几已收复。至天启五年八月,孙承宗为阉党所攻去职,兵部尚书高第代为经略。孙承宗前后在关四年,修复大城九、堡四十五,练兵十一万,造甲胄器械等攻守之具数百万,拓地四百里,开屯五千顷,而满洲始终不敢犯。孙承宗不去职,岂有后来清兵入关之事?

明末清初与山海关有关者,有两高第:一为山海关总兵,本人即为榆林籍,后降于清,随多铎征河南,《清史列传》列于"贰臣";一即此处要谈的辽东经略,他是关内滦州人,字登之,两榜出身,在孙承宗出镇辽东时,为兵部尚书,亦主撤兵守关,孙承宗驳而不行。明朝的兵部尚书,既掌军政,亦主军令,犹如现代集国防部部长与参谋总长于一身,称为"本兵",威权极重,孙承宗驳了他的政策,认为大损威望,因而不睦。既代孙承宗为辽东经略,自然一反孙承宗所为,撤关外之兵。袁崇焕时为宁前道,不奉命,他的理由是:"我是地方官,守土有责,情愿死在宁远,不撤。"高第无以相难,只好不闻不问。

在孙承宗守辽的四年间,满洲只零星骚扰,不敢大举入侵,因为太祖极见机,知道孙承宗不好惹。现在换了与王在晋一丘之貉的高第,自然不客气了。高第头一年十月到关,太祖第二年(天启六年,天命十一年)正月率诸贝勒大臣西征,统兵号称四十万。一路势如破竹,高第坐视不救。

袁崇焕与总兵满桂,只数千兵,固守宁远;太祖旨在攻关,关门一下,宁远不溃即降,无足为忧,因而绕城而西,横截山海关大路,同时分兵取觉华岛。不道袁崇焕在城上发炮,太祖不敌而退。《石匮书》袁传记其事云:

丙寅(天启六年)北骑四十万逼宁远城,城中戍守数千人,兵势单弱,城外有红(衣)炮数门,无敢发者;崇焕事急,勒唐通判亲自发炮。凡放红(衣)大炮者,必于数百步外掘一土堑,火着线,即翻身下堑,可以免死。唐通判不晓其法,竟被震死;炮过处,打死北骑无算,并及黄龙幕,伤一裨王。北骑谓出兵不利,以皮革裹尸,号哭奔去……辽东人谣曰:"苦了唐通判,好了袁崇焕。"

此真齐东野语!袁崇焕复因崇祯中清太宗的反间计而被杀,传首九边;天下皆以为袁崇焕通敌倾国,虽正人君子亦然,毫无例外,此所以张岱贤者,能有如此笔墨。

捷报到京,本为阉党的兵部尚书王永光,一反支持高第的态度,上疏请重用袁崇焕:

辽左发难,各城望风奔溃。八年来贼始一挫,乃知中国有人矣!盖缘道臣袁崇焕平日之恩威有以慑之,维之也。不然,何宁远独无夺门之叛民、内应之奸细乎?本官智勇兼全,宜优其职级,一切国外事权,悉以委之,而该道员缺,则听崇焕自择以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