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5页)

“这!”王揖唐说道:“这就完全是关壮缪的味道了。”

恭维得恰到好处,吴佩孚拈须微笑;杨云史便也恭维了一句,是向王揖唐山以征询的语气:“结句豪迈潇洒,兼而有之。世伯以为如何?”

“诚如尊论。”王揖唐说:“黄州诗而用樊口的典,玉帅与东坡之不同在此。”

这句话吴佩孚不解其意,杨云史却能理会,苏东坡在黄州,游赤壁,只会想到“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的曹孟德,不如“驾一叶之扁舟,举匏尊以相属”;而吴佩孚做这首诗时,心里是想到了当阳大败、用鲁肃计、自夏口进屯樊口而与东吴联络、大破曹兵的刘玄德,而在考虑如何借助他人的力量,以图东山再起。

王揖唐确是这样在试探,无奈吴佩孚已有戒心,决不肯自投罗网,但亦不便公然拒绝段祺瑞的“好意”,所以采取避而不谈的态度,只要王揖唐一谈到时局,他就把话扯了开去。

王揖唐当然不肯死心,心想,吴佩孚既然以樊口的刘玄德自况,索性就说穿了他,只要他肯承认,就容易说服了。

“玉帅,”他问:“你在黄州,怎么想到了樊口?差好大一截路在那里。”

“怎么?”吴佩孚愕然,“赤壁对岸,不是樊口吗?”

王揖唐知道吴佩孚跟苏东坡一样,都把黄州赤鼻山下的赤壁,当作曹操兵败之处的嘉鱼县的赤壁了。此时不好意思当面纠正,只笑笑说道:“江汉之间称赤壁者五,这当不必认真。我想玉帅想到樊口,感触一定很深吧?”

“是啊!江汉之间容易生感触。”吴佩孚转脸说道:“云史,明天我们陪贵宾去访一访东坡的故居,如何?”

“只怕已无迹可寻了。”

“我记得陆游的《游黄州东坡记》,一开头就道:‘自州门而过,冈垄高下,至东坡则地势平旷开豁’,明天我们出东门去逛逛。”

“好!我让他们预备。”

“东坡虽滴黄州,不改其乐。此公了不起,了不起!”吴佩孚竖起拇指说;由此,大谈苏东坡在黄州的轶事,从接风宴上,谈到特备的客房,一直到王揖唐打了呵欠,方始辞去。

客房就在“秘书处”后面,所以杨云史少不得还要陪着贵客坐一会;而王揖唐亦正有话要跟他谈,刚才打呵欠是故意暗示主人该告辞了。

“云史,你总知道我的来意吧?”

“是的。”

“芝老非常关心玉帅。”王揖唐说。“这是惺惺相借之意,玉帅不可误会。”

“我不会误会的。不过,世伯,你总知道玉帅的性情,倔强不受怜。”

“我看不然。”王揖唐说:“玉帅一向自拟为义薄云天的关云长,如今恐怕只想到当阳兵败,屯樊口待机而起的刘皇叔了。刘玄德可不是不受怜的人。”

“不!玉帅仍以刘皇叔视曹仲帅。”杨云史建议。“芝老如果想请玉师进京,有个法子,一定有效,把官仲帅自延庆楼放出来,再请曹仲帅写封亲笔信相邀,玉帅必如关云长身在曹营之所为。”

“这个法子倒好,无奈办不到。”

“怎么呢?”

“京师都在警备总司令鹿瑞伯控制之下,芝老说要放人,鹿瑞伯不听,又将如何?”

原来上年冯玉祥倒戈,与黄膺白发动“首都革命”后,政治上造成了段祺瑞“执政”的机会;军事上迫于奉张的势力,原来想迎请孙中山先生北来主持大计的愿望,大打折扣;眼看安福余孽,一个个弹冠相庆;孙中山先生虽已应邀北上,但他主张召开国民会议,废除不平等条约,与段祺瑞以维护北洋势力为目的而召开善后会议,并继续承认不平等条约,以期与列强妥协、苟且自保的打算,大相径庭。善后会议就算开得成,亦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因而冯玉祥通电下野,避往西山,并在十二月间取消国民军的名义,总司令的职务,亦自动解除了。

段祺瑞当然不能不加以安抚,指派一向负担与冯玉祥联络专员的贾德耀,数上西山与冯玉祥密谈,终于说动了冯玉祥接受了督办西北边防事宜的名义,移驻张家口,并将所部暂编为十二个师,称为“西北陆军”。

北京的情况相当微妙。在段祺瑞入京就任执政后,紧接着张作霖亦自沈阳专车入关,先一日奉系大将李景林带了一万多人到北京预为布置,所部分驻城内外各重要据点;郭松龄带了一团精兵,进驻城北黄寺,控制安定、德胜西门及平绥线。张作霖驻节的顺承王府,则由张学良带一营人,亲自警戒。

这咄咄逼人的气势,已使得国民军侧目,而自秦皇岛、山海关源源开来的奉军,又压迫国民军让出保定、宣化等地的防区。国民军二军胡景翼、三军孙岳、愤愤不平,在十一月三十日晚上,约齐了去见冯玉祥,提出一个极其大胆的计划,趁张氏父子在京,发动擒贼擒王的突袭计划,进攻顺承王府,玉石俱焚,只要用乱枪打死了张氏父子,奉军必然大乱,缴械的缴械,安抚的安抚,大局顿时改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