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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想停当了,她自然不必跟卫媪明说,只含含糊糊道一声:“我去去就来。”随即一溜出了角门,直奔卧室。

到那里一看,她愣住了。房门锁着!

如果要回去向卫媪讨了钥匙再来,不但会揭破底蕴,而且也耽误时光。好好一个主意,算是白费了。

怏怏的缇萦,刚转过身来,蓦地一惊!想不到朱文正在她身后。事出意外,便不暇去细想应付的态度和语言,直觉地大发娇嗔。

“鬼鬼祟祟地,吓人一大跳!”一面说,一面又报以白眼。

朱文没有理她,眼光专注在她的手上,等缇萦发觉,想要缩回却已不及,一把让他捉住了。

自从开年到了及笄的年龄,自觉已非童稚以后,缇萦对男女礼防,便时刻在意,而对朱文——尤其是这天午前从听到姊姊们议论的那一刻开始,更特有警惕。并且那双烫伤了的手,既红且肿,累累然的水泡,已失柔荑之美,她也不愿让他见到。所以此时又羞又急,使劲地想从朱文掌中,挣脱她自己的手。

“别动!”朱文不耐了,低喝一声,反把她的手拉紧了些,“让我看!”

看就看吧!缇萦在心里说,看完了你不替我想办法消肿止痛,我再骂你!

“怎么烫的?”

“你看不出来吗?”

“当然看得出来,”朱文答道:“带油的滚汤泼在手上了。”

“既然知道,还问?”缇萦微微把眼一瞪:“废话!”

他被她骂得哑口无言。那是他为人治病弄成的习惯,照例要问一句病是怎么起的——明知也要故问。从无一个病家不愿回答,他自己也从未发觉这是句废话。可是,现在他知道了。人苦不自知,有人肯说老实话,获益不浅,该当感谢。

转念到此,他脱口说道:“多谢,多谢!”

缇萦怎知道他曲曲折折的心思?愣了一会,始终不明白他因何道谢?于是皱眉说道:“颠三倒四,疯言疯语!我看你是大变了。”

朱文自己想想也好笑。但也无法解释,也无从解释,只是翻来翻去看她的手。缇萦忽然醒悟,趁他不防,猛然把手一抽,掉头就走。

“喂,喂!”朱文追了上去,“我还没有替你敷药,你怎么就走了?”

“谢谢!不用你费心了。”缇萦站住了脚,逼视着他答道,“你哪里是打算替我治伤?你只是想……”她顿了一下,大声指责:“你不怀好心!”

这实在冤枉了朱文,而且万想不到她有此误会,一时张口结舌,无法辩白。

“哼!你说替我敷药,就又是一句谎话。你的药呢?”

亏得她有此一问,让他有了一个洗刷的机会,“你看!”他从怀中掏瓶,“这不是!我们在外面东奔西走,这些常用的药,总是经常带着的。”

缇萦不答,终于,徐徐地把手伸了给他。

“且莫忙!得要先找块干净的绢,敷了药好包扎。”

缇萦猛然想起,急急问道:“这一来,不能沾水,不能做事怎么行呢?”

“对了,不能沾水,不能做事。”朱文点点头说,“不过不方便只是一两天。倘或不敷药、不包扎,疼痛不说,保不定还会溃烂——将来好了,留下许多创痍,好好一双手弄成鸡爪子似的,丑死了!”

“哼!你专会胡言乱语吓人!”

“那就随便你。”朱文故意装出无可无不可的神情,“手长在你身上,谁也作不了你的主。”

缇萦自然没有不叫他治疗的道理。但是口中却还不肯明说,只问:“绢呢?哪里去找干净绢?”

“只要你愿意治,不怕没有绢来包扎。”

于是朱文拔开瓶塞,倒些药粉在缇萦手掌中。他随带着为了款待狱吏,刚刚沽来的一皮壶白酒,倒上少许,调好了药,极匀净地涂敷在伤处。缇萦渐渐有清凉之感,疼痛大消。朱文的药确比父亲囊中的草药更有效验。

“怎么样?”他问。

“不如爹爹的药好。”她故意这样说。

朱文笑笑不响。但实意中带着不屑与言的味道。缇萦十分机敏,便即追问:“你好像不眼气,是吗?”

他依然不答,取出一把吃肉用的小刀,然后掀开他那件西湖毳布袍的下摆。素纱的里子,下面尘污灰黯,上面却还洁净如新,他毫无犹豫地用刀挖了一大块下来,再把它割成寸许宽的长条,以极熟练的手法,一会儿就替缇萦把伤处裹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