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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呀喂的,好没礼貌!缇萦对他有种没来由的不满。这样在心里骂了一句,懒得去看他,首先跨上了车,随后是四姊跟了上来,一辆车照规矩只坐两个人,御者看看人数已够,便回身挂上了车帷。
“慢着!”朱文大声喝阻,用马鞭挑开车帷,向她们姊妹说道:“一辆车坐三个。你们在里面挤一挤,让阿媪上车。”
四姊乖乖儿的在外挤,御者把卫媪扶了上车。她的身躯臃肿,衣服又穿得多,一坐下来便占了半个车厢有余,四姊无法,微微一侧,把半个身子压在缇萦身上,挤得缇萦喘不过气来,这一份不快,她又拿它记在朱文的帐上了。
缇萦人在车中,心在车外。细辨声响,朱文的马正傍着她这一面在走。刚才当着许多人,不顾去看他。此刻却想仔细窥觑一番。转脸看去,恰巧车帷上有一指宽的一条缝。身子往后仰一仰,斜着望出去,朱文的身影,恰好出现在缝隙之中。他穿的是胡服,一件西服羊毛所织的“台布”短袍,花样颜色,都极新颖。腰间束一条熟皮的韦带,带上挂一包长剑,包钢的剑鞘尖端,碰击着马蹬,不断地作响,脚上的一双履,是皮革与丝合制而成,相当华贵。
看样子他很有钱,缇萦心里想,他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呢?作奸犯科,非法得来吗?不是,不是!她在心里极力为朱文否认。然而她亦无法释然。自己告诉自己,到得能与他单独谈话时,第一个事就要问他:“哪里弄来的钱?”
“阿媪!”四姊突然打破了车中的沉默。正在闭目养神,同时盘算前途的卫媪,把眼睁了开来。恰又不见四姊再说下去,于是催问道:“你要说什么”?
“我在想,有了阿文伴你进京,阿萦可以不必去了。”
这话让缇萦心里一跳。她要问的话,卫媪替她说了:“为什么?”
四姊停了一下答道:“我是替阿萦着想,不必吃这一趟辛苦。”
“谁说不必?到了京城,全要靠阿萦。”卫媪想必须通过缇萦,才能取得阳虚侯的助力的道理,略略说了给她听。
四姊默默听完,不再作声,卫媪却没有能把这件事就此丢开,前前后后想了一遍,觉得事有蹊跷,且暂搁在心里不说。
须臾到家,开门入内,大姊忙着把寄在邻家的婴儿去抱了回来,自归内室哺乳。其余四姊妹和卫媪都在堂屋中休息。这一早晨下来,一个个身心交疲,谁也不想说话,只有缇萦是例外,略坐一坐,说到厨下去料理饮食,勉强拖动酸疼的双腿,离开堂屋。
其实她是故意要躲开发车资和系马的朱文。她不能确知自己为何要这样做?是当着四个姊妹,怕朱文说出什么叫人受窘的话来,还是心恨朱文,不愿见他?连她自己都不甚了了!
说也正巧,当她跨出堂屋门,恰好朱文关上大门。转过身来,两人同时抬眼,四目相对,都有猝不及防,不知如何应付的仓皇。但那一瞬间,在她刚想到要避开视线时,朱文欢然喊道:“缇萦!”
她没有应声,但也没有表示不睬。站定了脚,略略偏过脸去,用一种微带渺视的眼光看他。
朱文却是满脸含笑,三脚两步奔到她面前,一伸手就来握她的手。把她的手都已抓住了,她突然一惊,而且有些痛恨,使劲一甩手,小跑着往厨下而去。
可是,她根本忘掉了到厨下来的目的,坐在屋前一条供洗涤用的青石案上,心里深海孟浪。转念又想事情已经做过,徒悔无益。把朱文一念抛开,想起自己要做的事,不觉自笑荒唐。赶紧起身入厨,拨开炉火,一面烧水,一面调制米浆。
手里做着不必费心思的工作,心里不免又想到朱文。意外重逢,而且恰是最需要他来出力的时候,本是一件极好的事。不知怎么一见面就弄拧了!现在怎么办呢?千里迢迢,结伴同行,一路都要靠他照料。见了命老是这样别别扭扭的,似乎不成事体。但如说要怎么样地假以词色,却实在有些不甘心。
她很奇怪自己今天对朱文的态度和想法,不知自何而来?平常她总是怕想到他。今天才知道自己错了,不该不信他辗转带来的信息,说“半年以后回来”,原是一句真话!否则,千万追思量,早就想妥了再见面时,应该持何态度,说些什么话,决不至于弄成此刻这种格格不相容的僵局。
这样看来,朱文没有错,错的是自己!一错就错吧!缇萦无缘无故自己跟自己赌了气。手里加紧料理着炊事,心里怀着一股没来由的怨怒,待机发泄。
就这时,朱文闯进来了,“缇萦,缇萦!”他一路喊了过来,“我肚子快饿穿了,可有什么吃的?”
那声音激起缇萦无限的兴奋,然而她弄不明白,那是猎人看见一只老虎将落入陷井的心情,还是他声音中具何魔力使得她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