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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哪里像个四十不到,正是精力弥满、意兴豪迈的中年人?卫媪想起昨天私下看到的阳虚侯,体魄魁伟,神完气足。记忆中的影子与眼前的形像重叠在一起,越发叫多年主仆,早就当作一家人的卫媪,觉得凄凉可怜。
于是,她心念一动,觉得缇萦和宋邑的想法也对,不如把阳虚侯的话告诉了他吧,让他也好在这一年将尽的萧瑟严冬过几天安心的日子。
主意是定了,说话却还要谨慎。等淳于意回到廊上,就着石台洗脸时,他一面替他添注热水,一面不经意地说:“主人也不妨去看看阳虚侯——有个人商量商量,究竟是有益无害的事。”
“不必!”淳于意答得极快、极坚决,这还不够,抬起一张水渍淋漓的脸,看着卫媪又说:““为人不欺君、不犯法。没有什么可怕的。”
是这等点水泼不进去的固执,卫媪也不再往下说了。
“我放不下心的,只有一件事。你想来一定知道。”
“这还用说吗?自然是为了阿萦!”
“对了。”淳于意停了一下,换了郑重神态又说:“卫媪!看在故世的内人分上,你将来务必要照应缇萦。我已与宋公说好了,把缇萦和你托付给他。宋公是极忠厚的人,定能不负我之所托。只是缇萦的性情你是知道的,昨天我提了一句:她跟我嬉皮笑脸,那意思以为我要她跟了宋公到临淄的话,不过说说而已,不必当真。这叫我好为难。她素来肯听你的话,你看看,如何劝得她依从,也了我心里一件大事。卫媪,这,这我重重奉托了!”
说完,居然兜头一揖,把个遇事一向沉着从不慌张的卫媪,弄得手足无措,躲避不迭。一面心里在想,既然有这么个机会,正好照昨夜商议定了的主意办,不必再空耗时光了。
想好了措词,她又恢复了惯有的态度,慢条斯理地答道:“别的话,阿萦都肯听我,叫她远离主人膝下,只怕不肯。这不是一天半天办得了的。年近岁逼,”宋公在临淄也总有些事要料理,不如先让他回里,等过了年再说,那时大概可劝得阿萦听话了,从从容容跟了他去,不伤天性,岂不甚好?”
这番话说得极其通达,特别是“不伤天性”四字,更是深深打入淳于意的心坎。他深知缇萦的孝顺,倘或她执意不听好话劝导,只要自己装作动怒的样子,缇萦立刻就会顺从,但她心里抵死不舍,必是哭哭啼啼,弄成异常凄惨的局面,纵然自己能够忍受,却又何苦如此伤爱女的心?
这样想着,唯有黯然长叹,深深点一点头。他的心境就尽在不言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