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土壤和笼子(第2/3页)

“俄罗斯处在欧洲的最东端,几百年来,无论是文艺复兴还是启蒙运动,都没有吹进俄罗斯一丝一毫。即使是彼得大帝学习西方,采用的也是最野蛮粗暴的手段。直到本世纪初,俄罗斯还是个农奴国家。身为一个欧洲国家,一个白人组成的国家,居然还是个农奴国家。这也算是上帝对白人的最大讽刺吧。

“不过,同样,这也是上天赐给列宁和斯大林的最好礼物。愚昧的国民,永远是独裁者最喜欢的。我也喜欢,呵呵。愚昧,代表了不会思考,代表了容易相信任何东西。你不能想象20世纪的英国国民、法国国民、美国国民、荷兰国民、甚至德国国民会相信世界上有‘乌托邦’。但是20世纪的俄罗斯国民却相信。俄罗斯国民更愚昧、更贫穷,更渴望自己命运能被一个神话而改变。于是,当布尔什维克们为那些愚昧的工人、水兵、农奴们描绘了一个乌托邦后,他们就相信了。于是,改变命运对俄罗斯来说,也永远成了一个神话。

“和法西斯主义、纳粹主义比起来,布尔什维克可以说是最成熟的一个体系。它的理论诞生的最早,有着近百年的完善演变过程,也有一套最完善的组织体系,终极目标也最诱人,自我巩固的手段也最酷烈,它可以说是进化最完善的一个。这都是另外两种不能比的,另外两种只不过是狂人脑子一热的产物,在它面前只是新生儿而已。

“纳粹是希特勒一个人的纳粹,法西斯也是墨索里尼一个人的法西斯。这两人一旦死去,他们留下的国家是否还能继续这两种主义,就很难说了。但是布尔什维克不是斯大林一个人的布尔什维克,它是有自己的生命的。它既然不是随着斯大林的诞生而诞生,那也不会随着斯大林的死亡而死亡。”

……

郑玉璁听得入神,这时候大着胆子插话道:

“皇帝陛下,您这么悲观?”

广武笑道:

“悲观不悲观,那要看对谁来说。对俄罗斯老百姓来说,对你们来说,自然是很悲观。但对于斯大林、或者对于我来说……”

他拿汤匙戳起一块酥烂的熊掌,缓缓填进嘴里,闭上眼睛品尝着最奢侈的人间美味。片刻后咽下肚去,才继续笑道:

“……那是最乐观、最好不过的事情。呵呵呵。”

广武放下汤匙,拿起湿巾擦了擦嘴角,望着向小强笑道:

“难道不是吗?你们的女皇朱佑榕难道不羡慕我吗?你们首辅大臣沈荣轩难道不羡慕我吗?或者说向将军你,你难道不羡慕我吗?……当朱佑榕想干点什么事还要翻宪法、看内阁脸色的时候,当沈荣轩整天被报纸骂得狗血淋头、被老百姓堵着官邸骂得不敢出门的时候,当向将军你三番两次因为屁大点事、差点被都察院抓进监狱的时候……你们难道不羡慕我吗?嗯?”

向小强盯着广武嚣张的样子,恨不得扑上去把他掐死。

但他又不能说“不羡慕”。说不羡慕那是假的。脸上依旧笑嘻嘻的,但心里窝火的不行。他很想说“你就得瑟吧,你得瑟不了两个月了”,但还是忍住了,话到嘴边变成了:

“皇帝陛下,你好像并不是想和我讨论出什么结果来,而纯粹就是享受这种讨论的感觉,可见你平时身边连个敢说话的人也没有了。你不觉得你这样太孤家寡人了吗?你看,你连想享受一下和人讨论的快乐,都要千里迢迢地从敌方找人来,是不是很悲哀呢?而我们女皇陛下想讨论什么问题,随时就有一大堆的大臣和她讨论,甚至是争论,争论到面红耳赤都没有关系。……这是不是也让皇帝陛下你很羡慕呢?”

广武皇帝哈哈一笑,说道:

“有道是‘高处不胜寒’,自古至高无上者都是孤独的。这也是取得权力后必须付出的小小牺牲。将军你看一看,从古至今,有多少人为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宁可舍弃安全的生活、舍弃妻儿老小、甚至愿意付出九死一生的代价?至于‘争论的快乐’,这种小小的代价算得上什么?而那些得到了至高无上权力的人,又有哪一个宁可为了得到‘争论的快乐’而把手中的权力交出去的?没有,你一个也找不出来。

“你不要说你们的女皇朱佑榕。那个女孩从出生到长大,一天也没有品尝过‘至高无上的权力’带来的快乐,当然有一大堆人敢跟她争得面红耳赤。因为她根本就是个被关在笼子里的女皇,她的权力也是被关在笼子里的权力。”

向小强心中默默地想着:

“关在笼子里的最高权力”,这个形容得好。后世有人说过,人类最伟大的发明不是火药印刷指南针,也不是飞机大炮汽车电脑,而恰恰是一种“把最高权力关进笼子的制度”。正因为有了这种发明,人类才得以逃脱了周而复始的暴力革命、定期自我毁灭的悲剧怪圈,人类的财富和技术才可能在近几百年来以加速度积累,才有了工业革命,才有了后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