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纸上谈医

林忆看了掌禹锡一眼,示意让他先说,掌禹锡却跟一尊菩萨似的,低眉垂手,并没有要首先说话的意思。

苏颂是个中间派,他知道,他的观点很可能左右最终的结论,所以一上来,就打算静等双方发言,最后再谈自己的看法。

他们俩都不说话,便只有林忆自己先说了。

林忆道:“这些天,微臣在诊治丹毒的同时,一直在收集整理相关丹毒病案,对丹毒之证有了比较深入的了解,上次在太医局也认真听取了知秋关于温病的学说阐释,对他的观点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首先需要肯定的,是他的这些仙方,在治疗丹毒方面的确很有效果,比孙思邈甚至张仲景的方子都管用得多,这次能够扑灭京城瘟疫,全靠他的方子,但是,这是否就能说明温病不同于伤寒,以微臣之见,还不能这么说!”

一听这话,仁宗他们都有些意外,因为林忆一直是主张不定罪的,可是今天这话,却有些含糊,都惊讶地瞧着他。

林忆接着说道:“温病在发病之初,的确有一些治疗方法跟伤寒不同,但是,这也只是他大同之中的小异,微臣详细审视了所有病案和知秋的授课所将精要,微臣以为,知秋所谓不同于伤寒的温病,其实就是伤寒阳明病,伤寒论中的方子,不是不能用于温病,其只要辛凉不参以温药的,都可以治疗温病,比如葛根芩连汤、栀子豉汤、承气汤等等。知秋的仙方,好些都是如此化裁而来,其中一些方子,更是直接使用了伤寒论的原方,比如白虎汤、麻杏石甘汤等等。”

说到这,连苏颂都捋着胡须连连点头,可是掌禹锡却还是跟泥菩萨似的低头不语。

林忆接着说道:“从这段时间治病情况,微臣觉得,温病与伤寒,虽然在初起阶段有一些区别,但是,本质还是一样的,特别是病邪一旦由表入里,不管是温病还是伤寒,都会化热伤津,都可以出现阳明气分热盛或腑实内结,而治疗上,都可以用清法或下法,所以,微臣以为,所谓温病不同于伤寒之说,实在不足为信。”

这个结论,既在仁宗意料之中,又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始终不相信温病不是伤寒,所以对这个结论自然在意料之中,但是,这个结论却是一直主张不定罪的林忆说出来的,这又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仁宗忍不住问道:“这么说,你认为孙老太医的案子没有问题,是吗?”

林忆摇头道:“官家今人讨论的是温病是否不同于伤寒,而不是孙老太医的案子,那个案子微臣一直以为不能定罪,现在也是这个主张。”

仁宗笑道:“你又说他们说的没有道理,又不主张定罪,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不矛盾!”林忆慢吞吞说道,“知秋国舅的说法固然不能成立,却也不能因此定孙用和的罪,因为微臣主张不定罪的理由,不是基于温病不同于伤寒,而是因为二皇子后来的类似阳明腑实证的病症,无人能识,而当时情况十分紧急,不容讨论了,这才匆忙用药,实在是情有可原。所以不能定罪。”

仁宗道:“既然这种病症不能识别,就不该胡乱用药!这就是他的错!”

林忆无语,这是他跟官家重大分歧之处。

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掌禹锡突然开口道:“知秋国舅说了,那种病症叫做逆传心包证!”

林忆一愣,随即笑道:“他授课时,你不是卧病在床吗?如何知道?”

掌禹锡又闭口不说了。

仁宗道:“逆传心包?这是什么玩意?”

林忆道:“这是知秋国舅上次讲授仙方时,顺带说了一些温病的新说法,是他说的温病的一种危症,是温邪初犯肺卫,旋即直接传心营,而出现的一种神志异常为主的危症,据他说,二皇子就是因为温病误当做风寒治而出现了逆传心包。”

“以你之见,他这说法,有道理吗?”

“微臣以为,这种类似阳明腑实证的病症既然无人能识,如何称呼自然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把它称为逆传心包,也未尝不可,而且也有一定的道理,至于二皇子当时的病是否就是这温病的逆传心包,关系并不大,因为就算是,当时孙用和也不知道,而且也没人知道。所以不涉及定罪问题。”

仁宗点点头:“那就不讨论了。朕现在要的也是知秋这种说法有无道理,你的意见是没有道理,朕已经知道了。你们两位呢?说说吧!”

掌禹锡还是一言不发。

苏颂只好先说了:“微臣前次奉旨前往澶州救治瘟疫,不在京城,错过了知秋授课,听说十分精彩,而且所传仙方用于救治丹毒瘟疫十分有效,微臣非常遗憾,回来之后,便向林太医等人借阅笔记详读一番,果然让人耳目一新,可见药神壶翁传授之说并非虚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