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美国中西部眼中的山水(第3/7页)

1952年,李雪曼进入了克利夫兰博物馆,在那里真正开始了作为杰出鉴定家的传奇。李雪曼本人不会阅读日文或中文,依靠中国出生的助手何惠鉴的协助。1958年,李雪曼担任克利夫兰博物馆馆长时,何惠鉴接替他担任该馆东方与中国艺术的研究员。李雪曼荣升馆长前,当地一位矿业和运输巨头伦纳德·汉纳,刚向克利夫兰博物馆遗赠了3500万美元:一半用于博物馆运作,一半用于藏品征集。李雪曼认为,那种遗赠规定非常明智,能够保证博物馆的财政良好运转。

据何惠鉴说,克利夫兰博物馆开始买入藏品时,每当李雪曼成功猎获着珍宝,便会喝一杯干马提尼作为奖励。不到十年,李、何两人征集的中国绘画,使该馆位居中国之外最伟大中国绘画收藏的前五名。两人的“标志性”合作(如高居翰所述),是将李雪曼的眼力和非凡记忆力,与何惠鉴的学识合二为一。何惠鉴对中国文献、印章和铭文的知识无与伦比。1980年,何惠鉴的知识结出了一个展览成果:《中国八朝艺术展》,展品包括从纳尔逊艺术博物馆和克利夫兰博物馆精选的300幅绘画。(堪萨斯城的拉里·史克曼馆长和克利夫兰的李雪曼馆长,毫不掩饰自己的扬扬得意。此展使大都会艺术博物馆高竖拇指。当时,该馆还在为1973年将王己千所藏25幅中国绘画收入囊中而自吹自擂。)如两人合作展览所展示,李雪曼和史克曼,属于最早赞美中国元、明、清绘画的美国人。他们认为它们优美,具有相当的可用性和可收藏性。

我们应该感谢何惠鉴,他对李雪曼馆长与众不同的长处,有过合乎情理的评价:“李雪曼属于为数极少的不依靠语言能力鉴赏亚洲艺术史的非亚洲人。他不会阅读中文或日文。然而,在不能阅读题跋或印章的情况下,李雪曼能够讲出石涛和张大千的区别,超过了绝大多数中国艺术史学家。他的鉴定秘诀,是他称之为与生俱来的一双慧眼以及经过精雕细琢的直觉。”对于要领会亚洲艺术精髓,必须掌握深奥难懂学问的说法,李雪曼并不认同。确实如此,学识背景非常重要。但是,“我们绝不会像中国人那样看待中国艺术,更不能希望我们对中国艺术的了解,能与它自己所属的时代完全一致”。李雪曼撰写过广受欢迎的《远东艺术史》一书,他在其中详述道:

在此重申,宽广的视野,尤其是对艺术风格的见多识广,对于鉴赏东方艺术至关重要。那与西方艺术鉴赏并无两样。那种视野并非特别、独特和孤立的灵光一现……就此而论,没有浪漫的神秘,不用掌握艰涩的学识。在我看来,东亚艺术似乎更易理解,更有共鸣,更加人性……我们有成千上万意味深长和赏心悦目的艺术品,它们属于世界遗产的组成部分。我们不应让它们成为文献学者、梵文学家或所谓禅宗佛教徒的专属领地,我们应该置身其中。东亚艺术是什么?它们之间的相互关系如何?它们对我们有何意义?对它们的制造者有何意义?对东亚艺术进行整体研究,需要对那些问题给予适当解答。

尽管如此,李雪曼确实有自己根深蒂固的偏爱(也可算是一个盲区)。朋友们称他有“难以自拔的恋石癖”,痴迷于岩石。1973年,李雪曼率领北美艺术与考古代表团,对中国进行了突破性访问。从他保留的此行日记中,可以看出他的恋石癖好。学者诺埃尔·朱弗里达爆料道,在华期间,“那位不可救药的恋石癖”每天都写日记,记满了他在中国各地所见石头的笔记。她发现:“其中包括花园中巨大的太湖石,以及他在展厅和商店里看到的微型和书桌大小的山石摆件。”由此不难解释,在克利夫兰期间,李雪曼最早、最为公众所知的藏品征集之一,为何是《溪山无尽图》。据称,那是中国早期风景画的重要代表作,作者和出处不明。那幅手卷绢画长2.13米,用水墨浅彩描绘,卷后有9篇记载作品历史的跋记,表明它的创作时间是1100年前后或1205年至1380年期间。李雪曼将那幅手卷画作,描述为某种电影鼻祖:“人们可以移动两端画轴,自右至左,或自左至右,组成不同画面,从而形成无数小场景画。”当然,最令未经训练的门外汉感兴趣的,大概是绘画中云雾缭绕那些凹凸不平的嶙峋岩石,它们如同众多怒向天空的手指。

随着克利夫兰博物馆藏品的增多,李雪曼公开反对博物馆哗众取宠,对“重磅展览”一词不屑一顾。那个时髦词汇与托马斯·霍文掌管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时期密切相关。20世纪90年代,在霍文辞去馆长一职多年后,有人听到李雪曼称赞纽约举办的一个特别展览。他评论说:“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真是太伟大了!即便是霍文也未能毁掉它。”1970年,时任《纽约时报》首席艺术评论家约翰·卡纳迪写道,李雪曼领导下的克利夫兰博物馆,已成为“美国唯一名副其实的贵族博物馆”。2008年,李雪曼去世,享年90岁。后来,一位记者翻出了卡纳迪的评论,对此霍文的继任者菲利普·德·蒙德伯乐做出了这样的应答:“贵族博物馆?是的,但主要体现于博物馆精英的管理。在博物馆馆长圈子里,李雪曼承担了太多重任。他全方位征集藏品,不仅在自己的专业领域成绩斐然,在许多其他领域也是如此。他把地区性的克利夫兰博物馆,转变成一个真正的世界级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