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鉴赏家(第2/6页)

1874年,贝特霍尔德·劳费尔出生于德国科隆一个富裕的犹太人家庭。他在柏林大学读完了本科,在莱比锡大学拿到了博士学位。那时,劳费尔参加了“柏林东方语言研讨会”,展现出超强的语言能力。劳费尔自称能够运用十几种亚洲语言,包括闪米特语、波斯语、梵语、马来语、汉语、日语、满语、蒙古语、德拉威语、藏语,以及欧洲的主要语言(包括俄语)。弗朗茨·博厄斯属于人类学的造物主之一,他为刚刚博士毕业的劳费尔找了个差事,让他参加美国历史博物馆组织的杰瑟普北太平洋考察队(1898—1900),任务是考察亚洲与北美之间的联系。更具体地说,劳费尔要对当时属于新鲜、充满争议的学说进行评估。那个学说认为北美印第安人的祖先起源于亚洲,他们穿越白令海峡抵达北美。劳费尔通过那次考察,到达了日本本土和萨哈林岛。虽然劳费尔对白令海峡争论没有多少贡献,他还是带回家一大批文物和必要资料。

当时,纽约的银行家们也把目光投向了中国,特别关注是否有可能投资铁路,以及有利可图的进出口生意。因此,劳费尔再次参加考察队时,已被提升为博物馆管理人员,任务是收集“表现中国风俗习惯、信仰、工业和生活方式的藏品”,以“说明中国文化的复杂性,中国人在技术进步方面取得的极高成就,弥漫中国人一生的对艺术的热爱……我们也希望,借此激发公众更加尊重中国文明取得的成就”。作为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唯一参与者,劳费尔参加了1901年至1904年前往中国的考察队。考察队的赞助人,是雅各布·席夫。他也是德国犹太移民,担任库恩银行和罗博公司的主管。为获得在中国从事铁路建设、开矿和其他工业生产的特许权,席夫与俄亥俄州前参议员卡尔文·布赖斯、铁路大王哈里曼、摩根和其他人合作,成立了美中发展公司。

劳费尔的考察行程主要集中在蛮荒自然界。因此,使用“考察”一词或许不太恰当。劳费尔更喜欢在大城市的胡同里征购藏品。征集同时代物品时,博厄斯要求亲眼面试。劳费尔则不然,更愿意从中国古代文献,而不是从与工匠交谈中收集信息。在中国内地旅行时,劳费尔随身携带了两小箱子参考书。据简·方婷和吴同合著的《发掘中国历史》(1973年出版)一书记述:劳费尔在中国大范围旅行时,正值兵荒马乱,因此只能推测他如何、在哪里得到了自己的藏品。或许,他的所作所为并非光明正大。简·方婷和吴同写道:劳费尔的考察硕果累累,因为“他并没有开展田野调查工作,绝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西安和北京,从中国古董商手里征集考古文物”。在那方面,劳费尔比中国学者更有优势。因为对于购买明器或墓葬文物,劳费尔没有什么忌讳和禁忌。

义和团运动之后,劳费尔期盼中国会走向现代化。作为民族志学者,他觉得自己“有责任拯救濒于毁灭的文化,拯救人民使其避免灭亡”。劳费尔认为:展现中国人精神的,是那些简陋平凡的小玩意儿,从中医中药用具,到鸽子哨、蛐蛐罐、消遣品、木偶和谜语;而不是“皇宫里那些昂贵的瓷器和一流的珍宝”。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的现任研究员罗若尔·肯德尔总结道:劳费尔去中国考察的结果,使该馆拥有了辛亥革命前中国的民族志藏品,其内容之丰富属于北美之最。劳费尔兴高采烈地给博厄斯写道:“在中国,没有我未踩过的道儿,没有我未钻过的洞窟……没有未被我的求知欲考察过的地方。”

1901年8月初,劳费尔抵达上海,在那里停留了六周。之后,他跑遍了江苏和浙江,参观苏州、杭州后,于12月抵达北京。劳费尔在北京逗留了一年,顺便参观了长城、十三陵、御窑,还去河北省北部游览了承德(热河)的避暑山庄。劳费尔返回上海,以便将收集的文物和书籍运走。随后,他乘船前往南京和武汉,乘坐驴车前往西安。1903年10月,劳费尔来到了天津港,随行的7辆马车满载着古代陶瓷和青铜器。在山东工作3个月后,劳费尔最后一次去上海,又从那里运走了50箱东西。1904年4月,劳费尔起航离开中国。他先后分9批运送了总计305大箱物品,总数惊人,包括了7500件文物、500册古籍善本以及500个蜡筒唱片。

如劳费尔给博厄斯信中所写:到了那时,他似乎已完全入乡随俗,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中国人”。他觉得“与做欧洲人相比,做中国人更好、更健康”。在另外一封给博厄斯的信中,他充满热情地说:“在我看来,中国文化与我们的文化同样优秀,中国的许多东西甚至更好,首先表现在中国的道德规范……如果有什么事情让我遗憾,那便是我生来不是中国人。”但是,1910年后,劳费尔只去中国访问了一次。如菲尔德博物馆亚洲考古研究员班尼特·布朗森所描述:劳费尔的一生自相矛盾,因为他“希望自己是中国人,但又不太喜欢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