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加拿大幽会中国(第2/8页)

1914年,安大略皇家博物馆开馆,科雷利成为指导馆长。他的宏伟目标跨越了几个世纪、几个大洲(1956年,他出版了自传,将书名巧妙定为《我把历史带回家》)。尽管如此,科雷利对未来的关注,丝毫不逊于他对历史的关注。如加拿大学者丹尼斯·达菲所记述,科雷利协助开创了“儿童友好型”博物馆,使“任何多伦多的中产阶级父母,都能详述恐龙展品的每个细部”。安大略皇家博物馆开馆初期,正赶上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作为忠实的英联邦自治领,加拿大自愿提供了军队和财富。因此,博物馆的藏品征集预算不可避免地被削减,博物馆的扩建计划被搁置。1918年,科雷利与乔治·克罗夫茨相逢相识。安大略皇家博物馆得以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获得新生。克罗夫茨绝对是博物馆的理想供货商。

克罗夫茨出生于一个令人尊敬的英裔爱尔兰家庭,是一只追求冒险的黑羊。20多岁时,他离开了科克郡,作为皮毛商去中国打拼新事业。1896年,克罗夫茨已在天津站稳了脚跟,开始倒腾经营文物。1916年,克罗夫茨前往多伦多访问。当时,安大略皇家博物馆刚刚创建。他在酒店的桌子上无意中看到了一张彩色明信片,上面印着那座博物馆最近征集的一尊陶质佛像。克罗夫茨一眼看出,那是自己曾经拥有过的一件文物。随后,他与科雷利馆长取得了联系。1918年11月,克罗夫茨重返多伦多与馆长会面。

古董商开始向馆长展示现有存货的照片。接下来,两人之间发生了以下对话:“我从未见过这类文物,它们没有在英国出现过。”“您说得没错,它们属于迄今为止发现的最好文物。”“或许你最好别谈价格,我们目前没有征集经费。但是,如果你不反对,我很想知道这两件东西值多少钱。”谈话在你来我往中继续进行。之后,科雷利(据他本人后来记述)说:“请把照片留在我这里。我无权让博物馆背上债务。但是,在我们让这批东西溜走之前,我要一分一分地从多伦多市弄钱。”

随后,古董商收到了一张支票。藏品征集如行云流水般进行,绝大多数以跳楼价征购。在六年期间,前皮毛商克罗夫茨,向安大略皇家博物馆出售了5000多件墓葬雕塑、陶器和绘画藏品(参见彩色插图7)。1922年,当那对石狮抵达多伦多时,科雷利馆长通知古董商,说他获得了多伦多大学授予的荣誉博士头衔,那“属于现有最高荣誉,因为(加拿大)已不再授予爵士地位”。以下引用文字有助于解释那位供货商如何获得成功:“随着一条必须穿过早期陵墓的铁路开建,许多几乎不为人知的文物将会被发现。”此时,昔日的皮毛商,已成了乔治·克罗夫茨博士。这个尊称铺平了他向其他博物馆销售的通道。1923年,担任宾夕法尼亚艺术博物馆馆长的兰登·华尔纳宣称,科雷利馆长已同意与自己分享克罗夫茨博士最新猎获的中国文物。华尔纳提出,要特别关注那些“藏品中为数不少的杰出墓葬人物雕塑,以及类似的顶级代表作”。如华尔纳详细叙述,克罗夫茨提供的文物,补充了宾夕法尼亚州费城的中国唐代文物收藏:

在美国,至少在可见之处,尚未发现任何地方收藏有(比安大略皇家博物馆)更好的马、骆驼,或更令人恐怖的镇墓兽。那里收藏的一件釉陶骆驼极好,高度至少达到70厘米。在它的驼鞍上,一边挂着水囊……另一边挂着干肉、排骨和所有其他物品,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即便是写实的希腊艺术,也绝不会比那些杰出中国釉陶动物更加栩栩如生,不会比那些弯颈、立耳陶马的姿态更加雄伟。与我们西方古代世界的任何文物一样,可能属于陪葬品的成排人物塑像,充满活力,虽然它们体量不大,从未在想象艺术中达到登峰造极……但仍提供了一个研究机会。而我们美国从未获得过这样的机会。仅此一点,安大略皇家博物馆已把美国的博物馆甩到了后面。

华尔纳所言显得相当谦虚。同时也表明:在已成形的西方艺术体系中,为中国艺术定位,仍是一件十分复杂的事情。在通常的艺术等级体系中,博物馆质量的艺术品起源于近东,从古希腊到古罗马,到欧洲文艺复兴时期达到成熟,进而传承至各自定位明确的不同阶段,一直延续到属于叛乱性质的现代主义艺术出现。但是,在那种艺术格局中,“中国艺术”的定位在哪里?拥有丰富复杂传统的中国艺术如何、为何自成体系独立演变?确实如此,牛津大学的克雷格·克鲁纳斯开展了一项名为《中国艺术》的调查,他在报告中写道,连“中国艺术”这个词汇,也属于“相当近期的发明,其历史不会超过一百年”。因此,学者和理论家做出了不懈努力,以破解中国文化的起源,寻找其与西方犹太教和基督教世界之间可能存在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