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汤 二十

我们从北道的军队进入乌孙境内,乌孙人不管男女老少都雀跃欢呼跟随在我们的马后,送粮的送粮,送水的送水,就像书上写的“箪食壶浆迎接王师”一样。甘延寿显然也被感动了,侧首对我说:“子公,也许你说的是对的。即使是为了他们的安居乐业,我们都应该打这一仗,看到他们的激愤,现在我很有信心了。”

他能说出这样支持我的话,我感到尤其欣慰,我笑着说:“君况兄,我倒没有你那么高尚。说实话,我之所以要这么做,一则是要报仇,二则是想封侯。和兄相比,我内心实在是很龌龊啊。”我觉得在他面前对自己适当的贬低可以让他更加快乐。

“那你誓师的时候怎能说得那样高尚?”他有些惊讶。

我笑道:“不这么说,怎么能激发士卒们的斗志呢,尤其是西域诸国的士兵,他们争先恐后地去攻打郅支单于,并不是抱有什么伟大的理想,仅仅是想切切实实地保护自己的家园啊!而且,我们队伍中的绝大多数都是他们的士卒呢。”

甘延寿朝车厢外吐了一口唾沫,笑骂道:“古有唐虞,今有强汉!说得真他妈的煽情。陈汤,你的的确确是个轻薄无行的竖子。”

我笑道:“没有办法,我也不想的嘛。”

十几天后,军队很快过了乌孙首都赤谷城,离赤谷城不远就是阗池,阗池以东两三百里就是康居的东边边界了。这时夕阳西下,天色将近黄昏,我命令军队停下来埋锅做饭,

阗池一望无边,比夷播海还要广阔,但湖边风景和夷播海约略相似,也有齐人高的芦苇和数不清的柽柳,从碧蓝的湖面上吹来的阵阵清风也勾起了我对倚苏的回忆,时间已经过去两年了,一切都恍如梦里。

我们正在进食的时候,突然远处烟尘滚滚,有一队乌孙士卒前来报告,说赤谷城刚刚遭到康居人的攻击。为首的是康居副王抱阗,他带着数千骑兵击破了乌孙大昆弥的军队,驱赶着大批牲畜战利品想回到康居。

甘延寿和我都大喜,康居骑兵才数千,而且驱赶着战利品,绝对没有什么斗志,这是个小试牛刀的好机会。我和他立即下令,前锋队伍立即整装上马,准备进击。

西域诸国的胡兵在汉兵的辅助下,果然非常勇猛,一顿饭功夫,康居骑兵已经被我们击破,湖边沙滩上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等我们清点完四百六十个康居骑兵的首级,太阳才刚刚坠入天际,隐没了它最后一丝光芒。

我命令把夺回来的牲畜全部送还给乌孙大昆弥,然后让士卒把刚刚捕获的康居首领伊奴毒带进来。

伊奴毒长得非常剽悍,却很怕死,刚进我们的帐篷,立即体如筛糠,大呼饶命。他定睛一看是我,脸上的表情非常惊异,脱口而出:“是你。陈……不,张纯。”

我笑了笑:“看来你的记性还不错啊。”

甘延寿奇怪地看着我:“什么张纯?”

“哦,忘了告诉君况了,当初我能逃出康居,多亏编了些谎话。我跟郅支单于说自己是富平侯张彭祖的小儿子,可以帮助让汉朝支持他像支持呼韩邪单于一样尽心尽力。”

甘延寿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以后真得小心你,也不知你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我道:“兵不厌诈嘛,对付胡虏就得如此。”

我把头转向伊奴毒,用康居话对他道:“既然是故人,你希望我怎么对待你。”

他赶忙道:“当然是饶了我,求求你,饶了我罢。”

“饶你容易,可是下次被我捉住了怎么办?”我道。

他乞求道:“不会有下次,其实到乌孙进行寇盗,也不是我的本义,只是郅支单于下了命令,谁敢违抗。”

我冷笑道:“你们康居也号称大国,怎么一点尊严都没有,郅支活活蒸死你们的贵人屠乌鹿的时候,你们难道一点兔死狐悲的心都没有吗?”

他惭愧地低下了头,嗫嚅道:“实在是匈奴人太过残忍,我们抵抗不了啊。”

我突然咆哮起来:“大丈夫立于世间,大不了是个死。倚苏公主为什么就宁死不屈?和他相比,你们是不是猪。”

他吓得蹦了起来,又忙伏地叩头道:“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甘延寿也被我吓了一跳,道:“他妈的跟疯子似的,我不陪你玩了。反正我也不懂你们的康居鬼话,审出了结果及时向我报告。”说着他起身伸了个懒腰,摇摇晃晃地出了帐篷。

把甘延寿送出去,我继续审问:“现在我们汉兵来了,你们愿不愿意里应外合,一起剿灭郅支单于。”

他答非所问:“敢问你们带了多少汉兵来?”

我夸张地说:“我们先头部队四万,后续部队还有六万,总共十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