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南京梦魇(1937年12月) 地狱之门(第6/8页)

但在最恐怖的岁月里,中国人的反抗依旧存在:

12月中旬,一名潜藏在南京的中国军人,携枪摸进第16师团的一个士官宿舍,一举击毙十多名睡在里面的日军小队长一级的少尉和中尉军官!日本海军航空兵飞行员奥宫正武的回忆里谈到了这个事件。12月25日圣诞节那天他在南京逗留,在下关江边发现日军在处死十几名中国人。他问原由,一名士兵说:“前几天的夜里,有一个勇敢的中国人侵入我们陆军小队长级的青年士官的寝室,那里面睡着十个还是十一个士官我也不太清楚,中国人把他们全都杀了,所以他们的战友和部下们为了复仇而要处死那个宿舍附近的居民。”

直到现在,也没有人知道那个中国军人后来的故事,是与日军同归于尽了,还是成功地脱险?无论如何,他都成为南京城内抗击日军的一个铁血传奇。

即使是遭遇屠杀的中国军民,在最后的时刻也会爆发出怒火。在乌龙山下的一次屠杀中,有上万人遇难。进行屠杀的是日军的两个机关枪小队,就在日军下手后,愤怒的军民迎着喷射的火舌冲向几十米外的日军,虽然一片片地倒下,但最后无尽的人群还是把这两个机关枪小队的日军彻底淹没了。这时候,站在高处准备焚尸灭迹的日军汽车队的士兵也不知所措,最后把油桶一个个推下斜坡,射燃后再次杀戮中国军民。这个回忆来自于山田支队士兵藤原审尔的描述,他所说的极有可能是大湾子的那次屠杀。

就算是在最残暴的日子里,仍有人性的光辉。

1937年11月12日上海陷落,日军分兵三路向南京疾进,美办金陵大学董事会董事长杭立武和该校美籍教师贝茨、史密斯、米尔斯等人沟通,提议设立安全区,作为一个非军事化的中立机构,为难民提供庇护。为保护广大市民和无家可归的难民,南京市政府和卫戍军司令部接受了这个建议。

南京安全区国际委员会成立后,主席由德国人拉贝(德国西门子公司驻京代表)担当,安全区东以中山路为界,南以汉中路为界,西以西康路为界,北以山西路及以北地带为界,相当于整个南京城面积的1/8。安全区里设有五台山小学、交通部大楼、最高法院、金陵大学、华侨招待所、司法院、金陵女子文理学院等25处难民所,及各国使馆。

委员会由包括拉贝在内的15名外国人和1名中国人(杭立武后随政府西迁)组成。南京陷落前,走了一批人,最后仍坚持留守南京的有:拉贝(德国人,西门子公司)、马吉(美国人,美国圣公会)、贝茨(美国人,金陵大学)、史密斯(美国人,金陵大学)、米尔斯(美国人,美国北方长老会)、特里默(美国人,鼓楼医院)、李格斯(美国人,金陵大学)、费奇(美国人,美国基督教青年会)等人。

南京陷落当天,国际红十字会南京委员会也宣告成立,马吉为主席,委员有金陵神学院牧师麦卡伦、德国礼和洋行职员克勒格尔、鼓楼医院外科医生威尔逊、牧师福斯特、金陵女子文理学院教导处主任(代校长)魏特琳等人。

安全区需要得到交战双方的承认。中国方面已经承认,并拆除了安全区内的防御工事;但国际委员会却始终没有得到日本方面的答复,而这是事情的关键。拉贝有些忐忑。不过,他还是很乐观的,甚至想等日军进城后再跟他们协商,他们认为这一切最终都不是什么问题。

拉贝曾接纳一队正在撤退的中国士兵,在他的力劝下,那队士兵放下武器进入了安全区。还有费奇,在他的坚持下,有4名不愿放下武器的来自广东的士兵交出了武器。当时,拉贝和费奇给他们的承诺是:保证其人身安全。但后来的情况让二人悔恨万分:没过多久,最高法院难民所里放下武器的中国士兵和平民大约1300人全部被日军带走屠杀。

拉贝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费奇则痛苦地写道:

现在一切很清楚,他们(日军)将要做什么。这些人(中国战俘和平民)排列成行,都被绳索捆绑,约一百人一组,由手持刺刀的日本兵监视;戴帽子的人,帽子被粗暴地扯下扔在地上,凭借汽车前灯的亮光,我们看见他们正走向死亡。整个队伍不闻一声,我们心情沉重。那四个跋山涉水来自广东、昨天勉强把武器交给我的士兵也在其中吗?还有那个来自北方、满身绷带的中士,那个在决定自己命运时用浑浊的眼光盯着我看的人也在里面吗?

日军的暴行让安全区国际委员会的委员日夜难安,他们每天都向日本大使馆和日本军司令部进行抗议,要求日军停止屠杀。上海总领事冈崎胜男、南京代理总领事福井淳以及大使馆工作人员福田笃泰等人一度答应向日本军司令部转达安全区委员们的意见,但不见效果。福井淳告诉他们,已有一支宪兵部队在维持南京的秩序了。当询问这支宪兵部队的人数时,日本人告诉委员们:17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