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谁当其罪谁其贤 第六节(第4/9页)

他根本不在乎那漫天落下的箭雨,在他的眼中,只有前面的辽军。

越来越接近的辽军。

“忠烈祠见!”

“忠烈祠见!”

就在与迎面而来的辽军轰然相撞的一刹那,自黎尧臣以下,数千骑的威远军将士,几乎是不约而同的纵声高呼,咆哮着杀向辽军。

战马交错而过,手中长刀挥落,砍在一名正当其冲的辽兵手臂上,巨大的冲击力附在锐利的战刀上,竟将那辽兵的右臂瞬间斫飞,带着体温的鲜血喷满黎尧臣的战袍。黎尧臣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又熟练的挥起长刀,劈向第二个敌人。当他将马刀从这个辽兵的胸膛拔出,格开来自背后的一击之时,黎尧臣几乎可以感觉到那个偷袭他的辽军的慌乱。

的确是慌乱!他顺势拨转马头,目光刚一接触那辽兵的眼睛,更加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辽兵慌张的大喊一声,狠狠的一抽战马,朝着南边逃去。

黎尧臣惊讶的望着那个逃走的辽兵,忽然,嘴角流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

他仰首大吼。

几乎同时,黎尧臣的身后,战鼓的声音,更加响了。

辽军中军。

韩宝骑在马上,一手紧握着狼牙棒,脸色铁青的望着眼前一切。

在他面前,近万骑被赶鸭子上架的部族属国军,完全可以用不堪一击来形容。宋军仅仅是一波冲锋,就彻底击垮了他们那点可怜的斗志,几乎是转眼之间,宋军就取得了明显的优势,近两万人混战在一起,但大部分的部族属国军仅仅是为了保命而勉强战斗,还有不少人干脆转身逃跑。

战场之上,逃跑是一种疾速的传染病。

韩宝原本计划以部族属国军在正面迎敌,待宋军兵力稍疲,他与耶律乙辛隐各率宫分军自两翼包抄。但是那些部族属国军的士气,比他预想的还要低落,战局几乎是迅速的急转直下。韩宝立即就知道自己别无选择——他不敢有丝毫的迟疑,只能取消原定战术,挥动旗帜,命令耶律乙辛隐率所部三千永兴宫宫分军,从右翼杀入战场。

而韩宝自己,则亲自率领仅余的两千骑宫分军,在正后方押阵,射杀一切胆敢后退的人。

一群群的部族属国军胆战心寒的从战场上落荒而逃,但他们才脱离与宋军的战斗,立即被身后两千骑严阵以待的宫分军无情的射杀。跑在后面的人眼见着情势不妙,只好又硬着头皮杀回战场,与宋军厮杀。

但是,任谁也看不到胜利的希望,没有人愿意为了不相干的大辽战死在异国他乡。他们兵马虽多,但宋军铁蹄所向,却莫不纷纷避让,自右翼侧击的耶律乙辛隐部,虽然稍稍稳定了战局,却因为过早投入战斗,又缺乏正面友军的配合,根本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反而将自己陷入了泥潭之中。

很快,这三千人马成为宋军围歼的目标。兵马众多的部族属国军,虽然惧于韩宝的余威,不敢逃跑,却各自以族落为单位聚集在一起,虽也在战场上东驰西骋,却只是远远与宋军往来放箭,偶尔刀剑相交,也是一击即走,不肯与宋军拼命。即便是一些倒霉被宋军缠上不放的族落,也毫无战斗的勇气,轻易的被宋军击溃,莫名其妙的死去。

这种情况,的确是无法解释的。

同样的是这些人,也许在别的场合,他们所表现出来的勇气,不会逊于任何人。但是,此时,纵使是死到临头,他们也不愿意去拼死战斗。没有人愿意挡在友军的前面,每个人都心存侥幸,以为自己是可以逃得性命的那一个,人人都害怕成为别人的挡箭牌……也有少数死忠于大辽的部族殊死苦战,但是,面对着身边各自心怀鬼胎的友军,他们不仅仅是独木难支,而且连一般将士的心态也受到影响。他们与得势不饶人、越打越兴奋的宋军苦苦周旋着,一面愤怒的咒骂着、诅咒着,一个个战袍几被鲜血与汗水浸透,然而,他们的处境却越来越艰难,身边不断的有袍泽战死,这让他们更加的愤怒与不甘。

站在战场之外,可以看见,两军中军交战的战场,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而耶律乙辛隐的三千宫分军,便是漩涡的中心。在这个漩涡中,双方不断的冲杀,彼此纠缠在一起,不断的有人战死,鲜血混入已被踏成泥浆的雪地里,驮着主人尸体的战马在如修罗场一般的战场上,怆然悲鸣……在漩涡中心,辽军兵马越来越少,而赤红色的宋军,却仿佛越来越多。

此时,辽军中军大旗之下,自韩宝以下,两千骑文忠王府宫卫骑军,每个人都知道,败局已定。

他们已是这片战场上,大辽最后的生力军。

在这样的时刻,没有一个人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