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天下自古无能才 第七节(第2/3页)

田烈武几乎是哑然失笑,“你还真是真不怕死。”

“我向田侯投降,并非是我怕死。”阿骨打淡淡回道。

这倒是田烈武毫不怀疑的。他面前的这个年轻的蛮夷首领,的确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质。这让他沉默了一会。

“因为我不是那种将领。”田烈武最后轻声回答。

“嗯?”阿骨打显然没有听懂。

“将领有许多种,我听说过,优秀的将领,眼里只有胜利。他们会用一切的手段,去追逐胜利。”田烈武解释道:“但我不是一个优秀的将领。”

“除了胜利,我还看重很多东西。”田烈武望了一眼阿骨打,后者显然并不理解他的想法,但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一旦开始打仗,我们总会不得不放弃、失去。有些事情我一开始以为我不会做,但最后我不得不做。比如若是耶律信南进莫州,我便只能坐视友军被围而不救;若是韩宝攻打束城镇,我便只能坐视百姓受戮而不救……这样的事情,一定会发生,而且会越来越多……”

阿骨打完全无法理解田烈武的想法——这于他,只是理当所然之事。

“打仗就是让你不断背弃自己的原则。你立誓要与袍泽同生共死,最后你只能袖手旁观袍泽去死;你立誓要保护百姓,最后……”田烈武平静的叙说着,“我们只能在不得不背弃之前,尽可能的坚守。”

“我知道你为何投降。”田烈武转头望着阿骨打,“你并非怕死。同样,我相信我的部下也不惧死。”

“我的确令他们陷入险境,但是,当战争开始以后,武人总免不了有战死的可能。区别武人高下的,是他们为何而陷入险境?是不是为了值得的理由去战死?”

“我了解我的军队——无论是打胜仗还是吃败仗,都改变不了什么。但河朔禁军若肯为了不杀俘虏、保护身后的百姓、袍泽而去面对强敌,河朔禁军便脱胎换骨了。”田烈武肯定的说道:“纵然我本人不是优秀的将领,但我的云骑军,会比西军更精锐。”

小李庄以东。

张叔夜策马回到阵前,与李昭光迅速的纠集起疲惫、兴奋交织的云骑军第一营。第一营的将士们还在兴奋的清点着东而战场,偶尔有人在死去的女直人身上发现刻着自己名字的箭枝,立时发出兴奋的喊叫声,书记官则认认真真的记录着战果——他们不再在阵前立即发放赏格,这对河朔禁军来说,便已经是一个巨大的变革。也有许多的骑兵发现了第二营与第四营的离去,但他们大多只是疑惑的看看,并没有觉察到气氛已经发生变化。不过,在张叔夜回到阵前时,大部分的武官与一小部分士兵,已经觉察到了东边的敌情。他们很快呼唤起同伴,在李昭光的命令下达之后,第一营迅速的恢复了阵形。

张叔夜驱马来到阵前,脸色沉肃。

他完全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诸君!方才我们奇袭的,不是契丹人,而是女直人!此时,契丹的先锋军,契丹最精锐的马军,正从东而向我们攻来。田侯有令,令我们第一营断后!”

张叔夜瞪大着眼睛,环顾部众,厉声说道:“今日之事,敌强我弱!吾在枢府,曾听人说,三千契丹先锋,可破一万河朔云骑!吾不知是真是假,然吾辈既奉命断后,此战便是有死无生!”

“本官与诸君相处时日虽浅,然愿与诸君以信义交生死。此战不必言赏格,若能生还河间府,荣华富贵,与诸君共之!若战死于此,能与诸君同赴忠烈祠,亦此生快事!”张叔夜说得血脉贡张,高声道:“诸君,今日之事,吾不欲以军法为约束。凡俱死者,此时下马自行逃命,吾绝不为难。欲从吾与李将军赴死者,拔刃向前!”

他话音落下,第一营阵中,一片死寂。

过了一小会,才听到有人愤懑的问道:“田侯来俺们云骑军虽短,可待俺们不薄。但俺想不明白——他为何要俺们去送死?俺们退回河间府,契丹人未必追得上。”

“大胆!”护营虞侯崔长庆铁青着脸,跨出一步,几个军法官立时便要冲进阵中,揪出那敢为仗马之鸣的人。

张叔夜却挥了挥手,止住崔长庆,高声回道:“问得好!今日军前,不论军法。我可以回答你——为何要是我们去送死?!”

“因为——我们是云骑军!”张叔夜厉声回道:“因为,我们是云骑军!”

“欲生欲死,请诸君速决!”

迟疑了一小会儿,有一个人松开了坐骑的缓绳,丢下兵器,离开阵中。

军法官们都骚动起来,崔长庆望望张叔夜,又望望李昭光,见二人不为所动,挥挥手,止住了军法官。陆陆续续,有一百余人,离开了军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