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中流以北即天涯 第三节(第3/5页)

说罢,也不待吕升卿回话,便即告辞离去。

舒亶的话是说得极漂亮的,但吕惠卿自然也会明白,他不能白白让舒亶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替他人做嫁衣裳。

从十月八日的晚上,汴京就开始了熙宁十七年冬天的第一场雪。雪下得不大,第二天上午,天就开始放晴,还没来得及积上的雪,在金乌的照耀下,很快便融化了。

而这整整一天,吕惠卿都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没有离开书房半步。

吕升卿带来了舒亶的计划,那是鱼死网破式的赌博。吕惠卿在这个时候,其实也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如同一个落水的绝望之人,只要有一根稻草漂过,他都会不顾一切的死死抓住。舒亶也的确看到了事情的关键——这个时候,唯一可以做文章的,只有策立新君。而舒亶也不是没有过人之处的,他抓住了皇帝此时必然存在猜忌之心……倘若是在平时,皇帝身体大好,吕惠卿也不会做任何的无谓挣扎。

但是,吕惠卿却直觉到一种不祥的气息。

是他最初让吕升卿带话给舒亶,告诉他“一荣俱荣,一辱俱辱”,必须不顾一切将司马光赶出汴京。但不知为什么,事到临头,他却总感觉舒亶的计划不会成功!

吕惠卿绝不是怜惜司马康的性命;他也绝不是害怕旧党的报复与怨恨。他很明白,这不是犹豫的时候,要么就彻彻底底的认输;要么就痛痛快快的博上一把!舒亶将这么大赌注压到自己身上,虽然是出于无奈,别无选择,但也是因为相信他吕惠卿还值得下注。倘若他犹豫不决,也许舒亶就会改变主意。

但有一种不安的感觉,驱使他在书房中团团打转,却又总是抓不住要点。

这让他无法下定决心,放手一搏。

与此同时。

“叔叔到底和我爹爹说了什么?”在吕府的花园里,吕渊不断地逼问着吕升卿。

“没,没说什么……不过是些平常事……”

“叔叔莫要瞒我,这时候哪会有‘平常事’?‘平常事’会让我爹爹关在书房里连饭也不吃?”吕渊越发疑心起来。

“许是他在担心永顺案……”

“叔叔休要诳我,这两天明明案子没有变化!”吕渊觑了吕升卿一眼,冷不丁突然问道:“是叔叔昨日见舒亶说了什么话吧?”

“谁说的?我几曾见过舒亶?”吕升卿仿佛被蛰到一般,慌忙否认。

但这却更加让吕渊确信了,“嘿嘿!叔叔连这个都要瞒我,看来真是不把我这个侄子当自家人了?”

“这又从何说起?”吕升卿忙笑道:“渊哥儿你可是长房长孙……”

“既是如此,这等大事,怎又瞒着我?难道我不是吕家人么?我亦不是三岁稚童,懂得轻重。”吕渊愤愤道:“家中事无大小,我从来都管不着,将来便是掉了脑袋,都不知道缘由。”

吕升卿心中本就不安,听到“掉了脑袋”四个字,更觉得不吉利,忙道:“你胡说些什么?你是宰相之子,怎说这些浑话?”

吕渊早留意到他神色,这时更加惊心,却假意怒道:“叔叔既不当我是自家人,我又何苦做好人?叔叔在开封县金屋藏娇,私下令人自广南东路贩盐到湖南路卖……”

他知道吕升卿虽有几个小妾,却甚是惧内,他父亲吕惠卿家法又严,这时候声音越说越大,几乎要嚷起来,慌得吕升卿连忙一把握住他的嘴,急得跺脚,道:“你小声点儿,这可是要人性命的事……”

吕渊嗔怒道:“这些事侄子知道少说也有一年了,可曾乱说过半句。如今的事才真是要人性命了,叔叔却偏要瞒着我,半句不肯说……”

“岂是我想瞒着你,是你爹爹不让说。”

“这等事,要瞒也只好瞒外人,我是外人么?”吕渊越发的做出不满来,“叔叔告诉我又有何妨?难道我还会害我们吕家不成?”

“这倒也是。”

吕渊眼见吕升卿动摇,连忙趁热打铁,道:“叔叔只管和我说了,我保管不会泄露半句。象叔叔的事,我又何曾乱说过一丁点儿?”

“你可千万说不得。”吕升卿脸都白了,望着吕渊,犹豫了一会,终于说道:“你万万不可和你爹爹说是我说的……”

次日凌晨,吕惠卿书房之外。

“爹爹!”满眼血丝的吕惠卿推开门走出书房,便见着吕渊正站在外面的走廊上,显然他是不敢打扰自己,已经在外面等了一个晚上。他身后,吕升卿怯懦地望了自己一眼,便连忙慌慌张张把头低下,不敢再看自己。

“你们在这里做甚?”吕惠卿不由皱起了眉毛,他很不喜欢这个儿子。

“爹爹,你要用舒亶之策么?”吕渊这次却没有避开吕惠卿严厉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