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面如田字非吾相 第三节(第2/7页)

赵时忠听得明白,不由莞尔,笑道:“果真是未得便信。”一面还回味道:“和尚不吃酒肉……”越想越觉好笑。

温大有虽被众人取笑,却也并不生气,只是抓住马绍,定要和他打赌。

田烈武却到底还是记着流言之事,他知道赵时忠所说的“我们那边”,自是指在汴京的西夏旧人,不免更是担心。也不管马、温二人,又问道:“这流言大伙信还是不信?”

“自是有信的,也有不信的,也有将信将疑的。”赵时忠道,“依我所知,到底还是不信的多。便是信的,也多是忧惧北人趁机南下,于大宋不利。”他说的却是实情,即使是心怀故国的党项人,也不曾抱有辽夏夹击宋朝,趁机恢复故土的幻想。他们反而担心如果契丹人果真大举南下,他们很可能被强征从军——但凡在汴京定居下来的西夏人,都不希望战争。那些习惯于战斗的人,还怀有建功立业的野心的人,十之八九,早已经加入到宋军当中,而留在汴京的,有很大一部分是他们的家属——没有人希望自己的亲人在一场残酷的战争中丧命。

田烈武稍稍放心点头。却听赵时忠又笑道:“如今人人只关心两件事,一是早点平定西南夷,汴京物价能降下来——再这样乱下去,过日子可越发不易了。还好如今两位名将来了,大伙的心便放下了一半。另一件,便是看桑山长到底肯不肯受诏了……”

田烈武与温、马无言地对视一眼,没有人肯接赵时忠的话。三人都与石府渊源匪浅,对石越极是敬重,桑充国是石夫人的亲哥哥,他们自是不肯随便议论的。但是,三人也知道,这件事情,他们也只能管得住自己的嘴巴。

早先向皇后与朱妃流露出来的支持桑充国、程颐为资善堂直讲的态度,宛如在熊熊大火上又浇上了一桶石油,在很多人看来,这更加坐实了之前有关高太后属意二人的传说。兼之皇帝数日一病,药石似乎全无效力,进食又越来越少,健康堪忧,这又加重了许多大臣的忧惧。虽然不敢宣之于口,但很多人在心里,却已经不指望皇帝能够给六哥赵佣主持冠礼了,让皇帝在健在之时,亲眼看到六哥出阁读书,便成为许多忠直的大臣的希望。从外廷到内廷,皇后、妃子、说得上话的押班、都知,还有两府学士院台谏诸部寺监,只要趁着皇帝病情稍稍好转,便催促着皇帝尽快让六哥出阁读书。为此,不少人甚至在皇帝面前痛哭流涕。

这个时候,几乎已经没有人再争议资善堂直讲的人选问题,人们仿佛已经默认桑充国与程颐便是当然的人选——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休说桑、程二人的确是各派系都可以接受的人选,单单是那个“皇太后属意”的传闻,在这个敏感的时刻,便更加让人无法反对——在皇帝崩驾后,高太后将对朝局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这几乎已是宋朝的传统——真宗崩驾后是刘太后听政,仁宗崩驾后,曹太后也曾经垂帘……极为吊诡的是,这个时候,新党的官员反而远比旧党的官员要急切。原来反对桑、程二人的官员,也改变了口风,开始极力的支持这一任命。皇帝一旦崩驾,高太后倾向旧党是路人皆知的事情,如果不在此之前把这事定下来,到时候新皇帝的老师,恐怕就是一个纯粹的旧党了。这显然于新党的政治利益是不合的。毕竟,桑充国再怎么样,也是王安石的爱婿,与新党到底有几分香火之情。这时,连之前一直不肯表态的吕惠卿,也姗姗来迟地上表,请求皇帝“为万世计”,尽早让六哥出阁读书。

到了最后,内廷中,甚至连一直服侍生病中的赵顼的王妃,也小心翼翼地劝谏了。

赵顼面对内外的压力与催促,再也坚持不住。

“天下之议皆许之!”在萧佑丹回国之前的最后一次召见时,赵顼忍不住在这位辽国卫王面前,无奈地发着牢骚。

萧佑丹这次使宋,在某种程度上算是空手而归。宋朝自然不会借款给辽国,而辽国也同样放不下这个面子。双方达成的唯一妥协是,宋廷谅解辽国单方面提高奢侈品税。但这只是杯水车薪。休说提高奢侈品税会在国内造成贵族的反弹,而且其执行效果也无法保证——很可能只会促使走私猖獗;即使是成功了,也只能略略缓解辽国在贸易上的窘境。因为在宋辽贸易结构中,奢侈品所占份额尚不到三成。

萧佑丹回国后,大辽迟早将面临抉择。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萧佑丹使宋,却也是满载而归。这自然不是指为了答谢大辽皇帝,彰显两国友好,由宋朝皇帝赠送给大辽皇帝的包括两头白象在内的海外奇珍。萧佑丹这次出使,对伐夏胜利后之南朝有了更直观的印象。至少,他知道宋朝现在的确是隐患重重。根据拖古烈的分析与萧佑丹的见闻,二人皆预测益州局势可能在年底左右,败坏到不可收拾的局面。而且二人皆相信,宋朝财政状况已经在恶化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