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谁持白羽静风尘 第一节(第2/7页)

“西州回鹘虽然道路阻隔,但一直向中国称臣,他们向国朝自称为‘西州外甥’,称呼皇上为‘汉家阿舅大官家’,西夏既欲图谋兼并高昌,恳请朝廷重新册封其为西夏国王,缓和两国关系,便是势在必行之举。况且秉常祖宗陵墓皆在我掌握当中,于义于礼,他都要向朝廷乞求允许他派人回来洒扫祭奠。阐善派人来贿赂我,无非是希望我帮他们牵桥搭线,以便他们能够贿赂朝廷公卿。”

潘照临啧啧叹道:“搭个桥便出手如此大方,看来高昌回鹘一定是富得流油,西夏这次是发了笔大财。不过,这位阐善国师的立场,倒颇是耐人寻味……”

智缘微微一笑,道:“阐善虽在空门,他的心却是个儒士。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夏主推衣分食,计无不从,言不无听,这般待他,只怕是个铁人也化了。况且,他虽然为夏主出谋画策,但也未必公然背叛朝廷,这些年朝廷往往能洞悉西夏机要实情,亦多赖于他。不过看他越来越小心,与职方馆联络,越发不肯留下半点把柄,亦可知阐善心中,实是在宋夏当中摇摆,我看他八成随时准备成为夏主的忠臣……”

“一个双面间谍?”智缘的话未说完,从院子外面传来石越的笑声。

智缘与潘照临连忙起身相迎,却见石越含笑走近,向智缘合什一礼,道:“大师别来无恙。”

智缘连忙深施一礼,“学士别来无恙。”

却见石越径直走向那座白玉宝塔,端详了一会,赞道:“果然好宝物。”一面转头向智缘笑道:“其实阐善亦用不着如此警惕,他果真投向西夏,纵是职方馆再怎么样说他是朝廷的人,夏主亦只会视为离间之计。只怕职方馆越是恨不能除之而后快,他在西夏的地位便越牢固。况且,朝廷亦不可能因为他的背叛,便非要置之于死地。以他对夏主之影响,真得罪了他,岂不白白招来边患?就算朝廷现在不惧西夏人,但毕竟是冤家宜解不宜结,搞得边疆不宁,总非好事。”

“好一句‘冤家宜解不宜结’!”智缘赞道,“可惜朝廷诸公,竟只想着除恶务尽、灭此朝食,生怕养虎成患。”

“数十年内,西夏能成什么患?数十年后,朝廷又何惧西夏为患?”石越笑道:“若是后人没有本事,再大的家底也能败光;若是后人有本事,如今的这点家底,亦足托付后世了。”

“学士高见。”智缘笑了笑,一面指着那白玉宝塔,笑道:“收了阐善如此重礼,贫僧亦不好意思白白生受,因令使者转告夏主,请其静待一年,事情必有转机。只是没料到贫僧最终白忙一场,下了二十一盘棋,连一盘都没赢过,这白玉塔如今已是潘先生的了。”他一边说,一边向小沙门挥了挥手,小沙门与潘照临的书僮连忙悄悄退了出去。虽然二人都是心腹之人,但是智缘却知道这次石越突然来大相国寺,绝不简单。

潘照临笑道:“我要这佛门之物何用?还是寄存在大师这里。待哪一日没钱花了,再找大师化缘。”说罢,因见石越已经坐下,他也不再说闲话,一面在石越旁边坐了,一面说道:“学生已经见过何畏之了。”

“哦,莲舫怎么说?”

潘照临摇了摇头,道:“自从平乞弟之乱后,他也没有回过西南,目前的情势,何畏之亦拿不出好的对策。西南夷所居之所,群山绵延,地势险要,如今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在我方,便是神仙也打不赢这一仗。何畏之以为,西南欲要安定也容易,只要一纸诏令,西南必定宾服。若要硬要用兵,还不如兴兵击灭大理国,灭大理国易,平西南夷难!”

“何莲舫还是念念不忘大理。”石越笑道。

“不过,依学生看,何畏之说的倒是实话。”潘照临淡淡说道,嘴角不自觉露出讥刺的笑容:“而今朝廷中自有些人,便是打开地图给他们找,他们未必能找到西南夷在哪个地方——有些个蠢材,竟以为西南夷就在成都附近!此辈不知兵事,不通地理,不晓风俗,无知无识,偏还喜欢妄发议论,整日价只会说西南将领无能,将士无用;还有些自以为是者,则天天摇头摆尾,道什么狄青破侬智高如何如何;前些年破乞弟又如何如何,实则全是道听途说,狗屁不通……朝廷真应当将此辈全丢到泸州去,看他们到时候还能叫嚷些什么?相比之下,何畏之所言,虽然令人失望,却毕竟是知兵者之言。未去亲身去西南察看叛夷与我方之形势,的确难得有何方略可言。所谓大理国云云,不过激愤之言,何畏之所言者,其实只是‘剿不如抚’四个字。西南夷未必有叛意,与朝廷作对,对他们有害无益,其群起叛乱,不过是朝廷策略不当,不得不反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