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史百家杂钞卷二十一(第3/15页)
初,天圣、明道之间,钱文僖公守河南,公王家子,特以文学仕至贵显,所至多招集文士,而河南吏属,适皆当时贤材知名士,故其幕府号为天下之盛,君其一人也。文僖公善待士,未尝责以吏职;而河南又多名山水、竹林茂树、奇花怪石,其平台清池、上下荒墟草莽之间,余得日从贤人长者赋诗饮酒以为乐。而君为人静默修洁,常坐府治事省文书,尤尽心于狱讼。初以辟,为其府推官。既罢,又辟司录。河南人多赖之,而守尹屡荐其材。君亦工书,喜为诗。闲则从余游,其语言简而有意,饮酒终日不乱,虽醉未尝颓堕。与之居者,莫不服其德,故师鲁志之曰:“饬身临事,余尝愧尧夫,尧夫不余愧也。”
始君之葬,皆以其地不善,又葬速,其礼不备。君夫人崔氏有贤行,能教其子,而二子孝谨,克自树立,卒能改葬君如吉卜,君其可谓有后矣!自君卒后,文僖公得罪,贬死汉东,吏属亦各引去。今师鲁死且十余年,王顾者死亦六七年。其送君而临穴者及与君同府而游者,十盖八九死矣;其幸而在者,不老则病且衰,如予是也。呜呼!盛衰生死之际,未始不如是,是岂足道哉?惟为善者能有后,而托于文字者可以无穷。故于其改葬也,书以遗其子,俾碣于墓,且以写余之思焉。
吉甫今为大理寺丞,知缑氏县;山甫始以进士赐出身云。
欧阳修/徂徕石先生墓志铭
徂徕先生姓石氏,名介,字守道,兖州奉符人也。徂徕,鲁东山;而先生非隐者也,其仕尝位于朝矣。鲁之人不称其官而称其德,以为徂徕鲁之望,先生鲁人之所尊,故因其所居山,以配其有德之称,曰徂徕先生者,鲁人之志也。先生貌厚而气完,学笃而志大。虽在畎亩,不忘天下之忧,以谓“时无不可为,为之无不至”,“不在其位,则行其言”,“吾言用,功利施于天下,不必出乎己;吾言不用,虽获祸咎,至死而不悔”。其遇事发愤作为文章,极陈古今治乱成败,以指切当世贤愚善恶是是非非,无所讳忌。世俗颇骇其言,由是谤议喧然,而小人尤嫉恶之,相与出力必挤之死。先生安然,不惑不变,曰:“吾道固如是,吾勇过孟贲矣!”不幸遇疾以卒。既卒,而奸人有欲以奇祸中伤大臣者,犹指先生以起事,谓其诈死而北走契丹矣,请发棺以验。赖天子仁圣,察其诬,得不发棺,而保全其妻子。
以上浑举其志事言论及其死后奇祸
先生世为农家。父讳丙,始以仕进官至太常博士。先生年二十六举进士甲科,为郓州观察推官、南京留守推官。御史台辟主簿,未至。
以上书论赦罢不召。秩满,迁某军节度掌书记,代其父官于蜀,为嘉州军事判官。丁内外艰去官,垢面跣足,躬耕徂徕之下。葬其五世未葬者七十丧。服除,召入国子监直讲。
以上叙科第至官国子监直讲
是时,兵讨元昊久无功,海内重困,天子奋然思欲振起威德,而进退二三大臣,增置谏官御史,所以求治之意甚锐。先生跃然喜曰:“此盛事也!雅颂吾职,其可已乎?”乃作《庆历圣德诗》,以褒贬大臣,分别邪正,累数百言。诗出,太山孙明复曰:“子祸始于此矣!”明复,先生之师友也。其后所谓奸人作奇祸者,乃诗之所斥也。
以上《庆历圣德诗》
先生自闲居徂徕,后官于南京,常以经术教授。及在太学,益以师道自居,门人弟子从之者甚众。太学之兴,自先生始。其所为文章,曰某集者若干卷,曰某集者若干卷。其斥佛老时文,则有《怪说中国论》,曰“去此三者,然后可以有为”。其戒奸臣宦女,则有《唐鉴》,曰“吾非为一世监也”。其余喜怒哀乐,必见于文。其辞博辩雄伟,而忧思深远。其为言曰:“学者学为仁义也,惟忠能忘其身、惟笃于自信者,乃可以力行也。”以是行于己,亦以是教于人。所谓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孟轲、扬雄、韩愈氏者,未尝一日不诵于口;思与天下之士皆为周、孔之徒,以致其君为尧、舜之君,民为尧、舜之民,亦未尝一日少忘于心。至其违世惊众,人或笑之,则曰:“吾非狂痴者也。”是以君子察其行而信其言,推其用心而哀其志。
以上著述及教人风旨
先生直讲岁余,杜祁公荐之天子,拜太子中允。今丞相韩公又荐之。乃直集贤院。又岁余,始去太学,通判濮州。方待次于徂徕,以庆历五年七月某日卒于家,享年四十有一。友人庐陵欧阳修哭之以诗,以谓待彼谤焰息,然后先生之道明矣。先生既没,妻子冻馁不自胜,今丞相韩公与河南富公分俸买田以活之。后二十一年,其家始克葬先生于某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