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心为之洁(第2/3页)

双方战得正酣,一个脸上有褶无须的执事老宦官领着李宗勉进德寿宫,过万岁桥,来到了马球场前。

马球场前,凤羽扇下,坐着谢氏皇后。谢氏皇后因不会骑马,也不愿学骑,所以从不参加比赛。尽管如此,她倒挺喜欢看,眼下就看得凤眼大睁,微张红唇,喜不自禁,以至李宗勉跪在地上,向她请了安,她才发现李宗勉,转过眸来。

理宗皇帝赵昀,时年三十三岁,虽好玩乐,但这位年轻君主从他十九岁登基以来,一直是在国家局势的不断动荡中维持他的政权,对大臣们启奏的要事,倒还是重视的。因而他早有旨谕,但凡大臣有要事启奏,可直领进宫,立即奏明。当下,不喜多言的谢氏皇后见到左丞相,只道是又有要事,立时对场上司锣的把手一扬,李宗勉知是吩咐鸣金,连忙告称:“不急、不急。”可是锣声已响,双方宫女都勒住坐骑,歇了场。

理宗皇帝立身转眸,也看到了李宗勉。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走了过来。李宗勉连忙上前叩请圣安。理宗赐其平身,接着问道:“爱卿有何急事?”

李宗勉本想等圣上打马球终了场再奏,但眼下圣上已到面前,只好双手呈上那帧广东送来的奏牍,同时口中奏道:“陛下,此事乍一看,并不急,然细细一想,却甚急,微臣不敢怠慢。”

理宗接过奏牍,先看了一下引黄,再看贴黄,随后轻轻皱起眉头,几乎觉得老臣是在开他的玩笑。但他想到李宗勉刚才的话,他没说自己看不出此中有何急要值得这样急急赶进宫来,只说:“朕愿闻其详。”

李宗勉于是就像今春宋慈从一宗区区夺食之案,言及国家存亡大计那样,对理宗皇帝详陈了此事的要害,理宗听着听着,眉头由皱渐松,又由松渐皱,终于感到了广东积案如此,民怨如此,的确有如箭在弦上,不能谓之不急。末了,理宗问:

“依爱卿所想,朝中派何人去担任这职为好?”

“臣以为不必在京官中物色人选。”

“为何?”

“臣为陛下举荐一人,可当此重任。”

“何人?”

“福建南剑州通判宋慈。”

“宋慈……”理宗恍惚觉得这个名字有点儿熟悉。

李宗勉又力奏:“此人官职虽然不显,但才华奇精,且听讼清明,决事刚果,临豪猾甚威,抚良善甚恩。近年于江西、福建等地明赏罚以示劝惩,严法律以安郡县,所破诸多疑案,堪称奇绝,实为旷古罕见!”

理宗听老丞相将一个小小通判说到这般境地,不由问道:“何以见得?”

李宗勉想了想,便将宋慈于一夜之间迅速侦破的焦尸一案,摘要讲出。理宗皇帝原想这人的断案才能难道还精得过北宋的包拯,不料听着听着,只瞠目结舌而又兴味无穷,本想快些理完此事,再去打马球的,现在却将打球之事搁在脑后;谢氏皇后与嫔妃们听了也啧啧连声,惊叹不已!

李宗勉见皇帝心动了,又说:“陛下,宋慈虽非京官,但精通古往今来难以计数的疑奇之案,近年又屡屡躬亲尸检,博得真知,其审刑断狱之才,非朝中诸官所能企及。如此人才,用之可为陛下安定一方;不用诚如有弓而不使,有马而不骑。一切只待陛下即降天恩。”

听这样一说,理宗皇帝记起来了,就是这个宋慈,从前真德秀曾在金殿之上竭力向他举荐过,但又有大臣奏说真德秀网罗私党。理宗晓得,这其实是大臣之间的不睦,而不睦双方又都是他的心膺之侣、股肱之臣。当时理宗只觉得,如果为了起用一个并不出名的小官而使大臣之间结怨更深,争端不休,于国于己皆不利,于是便不用真德秀举荐的人……如今李宗勉又这般举荐,这李宗勉在朝中可是几乎与谁都和睦,又与谁都不过往甚密的,朝中人几乎公认他不立私亲党,谨守法度,堪称公清之相。若起用李宗勉举荐的人,是不至于引起廷争的。当下,理宗又问李宗勉如何认得宋慈,宗勉无法回避,也不敢隐瞒,旋将南剑州之行的亲知亲见,以及宋慈所破焦尸一案的案犯即自己的舅爷诸事,照实禀出。理宗皇帝听了,顿时因宗勉的赤诚之心大为感动,当即把手一挥道:

“朕准了!”

李宗勉谢过皇恩,想到现任枢密院编修官兼权侍右郎官的刘克庄当年也为举荐宋慈一事奔走,该是前往传旨的最好人选,又为刘克庄叩请了一个传旨的事儿,理宗也准了。

从宫中出来,李宗勉径直往刘克庄府宅去,当日便将此事告知了刘克庄。刘克庄欣喜之情,实难言喻。他拜谢过丞相,又替好友再拜丞相,而后不待在京度过岁年,便马不停蹄,直往南剑州报喜来了……此中许多曲折,宋慈夫妇均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