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兔毫盏奇案(第2/3页)

石厚基跪在堂前,未曾答话先自有些发颤,但那双眼睛在黑眉底下转来转去不失灵敏,他毕竟是御窑一个机灵的管事。他对刘克庄叩了头,回道:“大人明鉴,小人不敢半句有假。”

“你且说,前天晚上,你邀朱明湖喝酒,可有此事?”

“回大人,有此事。”

“后来,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小人没有。他喝了酒便回家了。”

“几时离开你家?”

“约莫三更时分。”

“他可曾喝醉?”

“有几分醉意。小人留他过夜,他只说没事,硬是去了。”

“第二天早晨,你可去找过朱明潭?”

“去过。”

“找他何事?”

“小人……想他夜里喝得有些醉,怕他路上出事。”

“你到朱家找到他了吗?”

“没有。”

“他哥反问你,他胞弟哪儿去了?有这话吗?”

“有。”

“你怎么说?”

“我说我不知道。”

“胡说!你说:‘我再去看看。’是吗?”

“是。噢,不……小人没说过这话。”

“传朱明湖!”

刘克庄厉声一喝,众衙役唱一声应和,堂下将朱明湖带了上来,两下一对质,石厚基哑了。刘克庄再问:“你再去哪里看?”

“……”石厚基答不上来。

刘克庄又厉声问道:“昨天为什么突然逃离御窑?哪里得来这许多金锭儿?即使是平日积攒,又为什么偏偏这时带在身上?”石厚基越发答得支支吾吾,语无伦次。只是问他是不是杀了朱明潭时,他一口咬定:“不曾。”

刘克庄恼了,将惊堂木一拍,喝道:“大刑伺候!”

刑具刚刚套上,石厚基便大呼“认招”。刘克庄命人去了刑具,令朱明湖也退下堂,回转头再对石厚基道:“你说吧!”

石厚基定了定神,开始招道:“大人在上,小的逃不过,全招了,不过小的确实没有杀人……”

前面说到石厚基是御窑的管事,这案还得从御窑说起。

宋时盛行斗茶,无论达官显贵文人学子,兴趣所然风靡天下。其中武夷山的武夷岩茶最为资深茶友推崇,著名的品种就有铁罗汉、半天妖、白鸡冠、水金龟。斗茶之盛,对茶具也格外讲究。建阳东路芦花坪建窑中出了一种黑釉瓷茶盏,此盏釉水绀黑如漆,温润晶莹。盛满茶,入夜以烛照之,全身浮现大大小小的兔毫花纹,花纹中跃动晕色蓝光,那灿蓝光晕随饮茶者观赏角度的变化而变幻无穷。这时蔡襄著《茶录》,对茶具已研究颇深,说用兔毫盏饮茶“久热难冷,最为要用”。黄庭坚则赞之:“兔褐金丝宝碗,松风蟹眼新汤。”用这茶盏饮茶还有不易发馊等优点。以至北宋时宋徽宗皇帝就赐名“兔毫盏”[2],并定建窑为御窑,所出兔毫盏尽为御贡,禁传民间。凡物皇家一禁更身价百倍,便有人走险,便要弄出案子来,这个案子便与兔毫盏纠缠在一起。

这时,又有日本人慕名渡海南来,想得到兔毫盏的制作工艺,但这是皇家御窑,如何能进?日本人就找到了在京都销售名茶“白牡丹”的朱明潭。

再说这“白牡丹”,原是开源茶庄老庄主朱开源培植的一个著名品种。这芦花坪地处丘陵,山势蜿蜒溪涧如网,气候温暖雨量充沛,本是种植茶叶的天然宝地。自汉唐盛行饮茶以来,芦花坪一带已成远近闻名的茶乡。兔毫盏问世后,朱开源培植出一种奇异的小白茶,外表白毫披覆,泡后呈灰白色,滋味甘醇清香满堂,因叶瓣酷似牡丹,得名“白牡丹”。用兔毫盏冲泡白牡丹,茶水有如雪花涌起,黑白相衬色泽愈艳。兔毫盏与白牡丹可谓珠璧双联,相得益彰,朱开源由此成为当地首屈一指的巨富,开源茶庄也声名远播。

朱开源死后,留下两个儿子。老二成婚后暴亡于时疾。老大传下三男二女,次子又死于霍乱,剩下长子和三子。这时,白牡丹的种植技艺已为其他茶园主所获,白牡丹不再是开源茶庄所独有,其经济收入也受到削弱。朱开源传下的这两个孙子便将茶的生意向京都发展。老大管理茶庄,老三往来于京都经销白茶,也仍是当地大富。

石厚基供称,此案起于今夏,朱明潭忽然找上门来,对我说,他因在京都销白牡丹,有从日本渡海来的商人愿出重金索买兔毫盏,问我能不能弄到一些。我想,这事虽然要冒大险,可是人无横财不富,就动了心,商定事成后对半分成。

入冬,我总算伺机弄到一批兔毫盏。前天知道朱明潭又从京都回来了,便去找他来。饮酒中他又告说,这货现在不必弄去京都,只需销往武夷遇林禅院便成。

我问缘由。他说在遇林禅院就有两个随道元禅师渡海来闽的日本人,一个叫加藤四郎,一个叫左巳门景正,这二人都在遇林窑学习制瓷技艺。这次回来途中,他在冲佑观馆肆见到这二人,已经谈好以重金购买兔毫盏真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