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李治突发风疾,媚娘临危参政(第2/10页)

这样的分级方式把原先的家世门第都否定了,一切都靠官阶说话,凭你是几百年的旧贵族,只要家里没人当到五品便与士族无缘;反之即便大字不识、家里穷得叮当响,只要上了战场敢拼敢杀,立功升到五品,就可归入士族行列,家里人也可享受朝廷给予的恩惠。比如李义府,饶阳寒门出身,凭三品宰相头衔就混上个第一等,那些山东望族、关陇名门哪肯依?都将《姓氏录》斥为勋格(功劳簿)。不过有骂的就有捧的,如袁公瑜、侯善业等因废王立武蹿升的人,还有苏定方、薛仁贵等靠军功晋升之人,他们可都乐开了花。

朝廷颁布新书,下令将旧版《姓氏录》一律焚毁,继而诏令陇西李氏、赵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太原王氏、荥阳郑氏、范阳卢氏五姓七大望族,今后不得互相婚配;以前不同门第间通婚,门第低的要给门第高的一笔“陪门财”,此举今后一律视为卖婚,严令禁止。据坊间传言,之所以有此诏令是因李义府为儿子求娶高门之女,不得应允心中衔恨。但不管贵族怎么痛骂,李义府算是给李治和媚娘立了功,尤其是把文水武氏列位第一等,牢牢攀上皇后这棵大树。前几日他还抓住一个吏部官员调动的小错,煽动党羽弹劾卢承庆,致使其外贬润州(今江苏镇江)刺史。如今风头正盛,谁敢轻易招惹?

群臣默然望着这一幕,哪知李治也很沉默,既不赞成杀刘仁轨,也不表示反对,只是满不在乎地坐在那里,信手翻弄东征捷报,大家都猜不透他在想什么。过了许久,中书舍人源直心慢吞吞蹭出朝班,低声试探道:“淹没军粮虽是重罪,但海上天气变幻莫测,风浪并非刘仁轨造成……”

“也对!”李治立时打破沉默,笑道,“前几年长安干旱,朕召集道士、僧人作法祈雨尚不可得,他刘仁轨非僧非道,还不至于有呼风唤雨的本事吧?暂将其革职,以白衣身份随军效力,退朝吧。”说罢再不管李义府要说什么,起身而去;转过屏风,见媚娘又百无聊赖地站在那里——她实在闲不住,现在几乎天天来偷听李治上朝。

李治朝她戏谑道:“退朝了,这位爱卿怎还不回……”

媚娘却没心思开玩笑:“陛下为何不纳义府之言,将刘仁轨处以重刑?”她真可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作对的人必要治死,对她有功的人必要时时回护。

李治却未答复,只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挽起她的臂膀笑道:“何必管那么多?走走走,瞧瞧咱弘儿去……”

圣命传至青州,刘仁轨被放出牢房,准备渡海去军中效力。白衣随军固然艰苦,但只要埋头肯干,不再有什么过失,基本上还可起复官职。当初征讨贺鲁失败,程知节罢官,没过多久又被任命为岐州刺史,只是老将军觉得脸上无光,告老辞官;王文度以白衣身份从军,跟着程名振打了几场胜仗,也起复为左卫中郎将。

李义府还是不肯罢休,再次秘密致书袁异式,令其设法将刘仁轨置于死地。其实办这件事也不难,只要像倾覆粮船那样再弄出一次海难,刘仁轨还会不死?但袁异式还算有点儿良心,不想把事做得太绝,刘仁轨都六十多了,何必为难老人家?再者他此番大难不死,实是皇帝亲自保下的,这个人可不敢随便杀。

袁异式如期安排了海船,出航之日也到达成山港前去送行,却见刘仁轨穿了身朴素的粗布衣,卷着裤腿,正一趟趟汗流浃背地往船上搬箱子。

“哈哈哈……”袁异式揶揄道,“您老真是当大官当惯了,如今是随军听用,不是去赴任都督刺史,还带这么多东西。”

刘仁轨累得吁吁带喘,甩了把汗道:“这几箱东西可不是摆排场用的,乃我大唐之历法、礼书、经史、历代帝王圣讳谱录。”

“大老远的,带这些东西作甚?”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刘仁轨傲然道,“今既从军渡海,我当削平辽海,颁示本朝正朔。”

袁异式不禁窃笑——你当了一辈子文职,如今耳顺之年,官都混没了,到那偏远异域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成问题,还想着建立奇功,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刘仁轨也不理睬,又匆忙挎起个小包袱上了船。士兵收锚起航,他凝然伫立在船头,任凭海风吹拂着花白长须,对着茫茫大海感叹:“这是老天要让我这老叟建功立业啊!”

那一刻岸上的袁异式竟有些看呆了,建功立业希望渺茫,但这位老人家的豁达心胸可真了不得。袁异式暗自感叹——如此人物焉能不与李猫结仇?如此人物又焉能不被皇帝保下?看来当今圣上的眼光不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