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清洗长孙集团(第6/7页)

在这番朗朗陈词之后,李治终于彻底擦干了眼泪,唉声叹气道:“话虽如此,朕顾念亲情终不忍动斧钺。革掉太尉之职、削去封邑,给个都督头衔,仍保留一品食料待遇吧。”

一旁的辛茂将目瞪口呆——身为侍中兼大理卿,此案的玄机他会察觉不到?可是从头至尾许敬宗一手包办,他无从置喙,也不敢表示异议,原指望皇帝说句公道话,哪知竟是这等结果!辛茂将既恐惧又悲痛,作为一个不惹是非的老实人,他又能怎样?只好随着许敬宗一同下跪,昧着良心说了句:“陛下圣明……”

显庆四年四月,长孙无忌因谋反罪被贬出朝廷,虽然李治在审讯过程中一再表示不忍,但直至舅舅离京他都没见上一面,从头至尾所贡献的不过是两场眼泪。无忌的三公之职和赵国之封皆被革去,给了个扬州都督的头衔,却不能去扬州上任,而是安置于黔州。

黔州,多么具有讽刺意味的地方,当初废太子李承乾不就曾拘禁在此吗?如今这座拘禁之所迎来了新主人,不过这位新主人似乎比李承乾强些,还拥有一品的食料待遇。这待遇实在不低,每天粳米一斗五升、粟一斗、蜜三盒、酥一盒、梨七颗、枣一升;每月还供应二十只羊、六十斤猪肉、三十条一尺长的鱼。东西倒是不少,可他满门获罪,来至此地举目无亲,仆从都没带几个,这些东西如何消受?

仆人们为此发愁,只怕过几月这个院子就被羊占满了。长孙无忌却一点儿都不担心,他背着手站在堂口,望着小院中那些无忧无虑、咩咩吃草的肥羊不住冷笑:“放心吧,占不满的,没几个月了!”

三.赶尽杀绝

长孙无忌“谋反”被贬黔州,而灭顶之灾刚刚开始。

许敬宗早已“审出”此案有众多同谋者,于是再度上奏:“无忌谋逆,皆由褚遂良、柳奭、韩瑗煽动蛊惑所致。柳奭昔年勾结中宫,谋行鸩毒,于志宁亦党附无忌。”

众所周知,王皇后当年谋行鸩毒本就是个糊涂案,如今几位老宰相卷进此案更是莫名其妙。但理由已不重要,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无论许敬宗怎么说,李治都不会质疑,对这些人他甚至连眼泪都不需要。

于是柳奭、韩瑗被彻底开除官籍,贬官改为流放;褚遂良虽死,家眷尚在,又将他两个儿子褚彦甫、褚彦冲流放爱州;长孙无忌族弟长孙恩,儿子长孙冲、长孙涣、长孙濬、长孙淹等均被开除官籍,流放岭南;高履行贬为洪州(今江西南昌)都督;于志宁也被革职——于志宁虽未明确反对废王立武,但他与韩瑗等人共事多年,况且于氏乃八柱国之一常山郡公于谨之后,在关陇诸族中势力甚大,因此李治终究没有饶恕这位七十多岁的老臣。

时至五月,谋反案又牵连到长孙无忌的堂弟、驸马长孙诠,李治将其流放隽州(今四川西昌),没过几日便暴卒;据调查是当地县令为了谄媚宰相,将其乱棍打死——事情或许没这么简单,长孙诠毕竟娶了新城公主,而且夫妻感情不错,若容他活着岂不是麻烦?现在他一死,也就绝了新城的怀念之情,李治大可给妹妹重选乘龙快婿。

一个月后事情再度扩大,李治又下令将韩瑗、柳奭、长孙恩等人披枷戴锁押回长安,并命令各州抄没他们的家产。继而命司空李、中书令许敬宗、侍中辛茂将、户部尚书卢承庆、兵部尚书任雅相五人联合复审此案;原先被告结党的监察御史李巢因涉案不深认罪主动,竟予以宽恕,令其协同调查此案。

李、许敬宗自不必说,辛茂将唯唯诺诺;卢承庆曾遭褚遂良排挤,在外流转多年;任雅相跟随苏定方西征有功,是李治新提拔起的亲信;外加一个原本是被告现在成了查案者的李巢。由这群磨刀霍霍的人主审,能有什么好结果?

与此同时身在黔州的长孙无忌也迎来了一位贵客——中书舍人袁公瑜。他的使命是再度详细推问谋反之事。

其实长孙无忌与袁公瑜是“老朋友”,当初袁公瑜日日做客太尉府,表面上阿谀奉迎,暗地里却将无忌这边的消息透露给许敬宗、崔义玄;裴行俭便是因为私下说了几句抱怨皇帝和媚娘的话,被袁公瑜告发才贬往西域的。世事无常,昔日唯唯诺诺之人变成了高高在上的朝廷使者,而大权独揽、风光无限的人却沦为囚徒。

袁公瑜板着脸孔,一言不发注视着长孙无忌,无忌却也面无表情地看着袁公瑜。没有咒骂、没有叱责、没有交锋,甚至连一句虚伪的寒暄都没有,二人相顾无语——时至今日还有什么可推问的?袁公瑜明白自己的真实使命是什么,无忌也很清楚,自他离开长安那天起就在等候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