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偏护李猫,媚娘恩威并施(第9/10页)

“不敢!臣闻晋武弘裕,不贻刘毅之诛;汉祖深仁,无恚周昌之直。遂良固有过,然明君胸怀广阔,当念其忠而恕其行。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国有诤臣,社稷之幸。昔微子去而殷国亡,张华存而纲纪不乱。今陛下富有四海,安于清泰,若因小人挑拨弃逐旧臣,恐非社稷之……”

“够了!”李治忍无可忍,拍案而起,“你将他说得这般好,朕倒要问问,当年谁谗害刘洎?谁排挤崔仁师、杨弘礼、卢承庆等人?谁被弹劾抑买土地?谁公报私仇,放逐弹劾过他的李乾佑、韦思谦?谁把持政务不让张行成、高季辅插手?谁干涉后宫之事逼着朕立太子?你说啊!”

韩瑗立时无言可对。

“你说朕听信小人蛊惑,他褚遂良就是堂堂君子吗?”

诚如李治所说,褚遂良也未必是君子,但在韩瑗眼中褚遂良所作便为是,李义府所作便为非。这不仅因两者性情、品格、资历不同,更因立场迥异。平心而论,韩瑗并非想助长孙无忌、褚遂良东山再起,他确是一心为国,但他的思想已完全固化在太宗时代。在他看来谁破坏关陇诸族对皇权的拱卫,谁就是破坏大唐王朝根基的罪人;他可以接受长孙无忌被打倒,但不能接受关陇群臣丧失权力。可在李治看来,谁对皇权构成威胁,谁就是社稷隐患;不仅长孙无忌不行,任何人有这等实力都不行。因此韩瑗越忠心报效,李治越觉得他图谋不轨;李治越敏感坚毅,韩瑗越觉得皇帝昏聩——说到底,这根本不是一场对错之争,而是理念之争!

“唉……”韩瑗哀叹一声跪倒在地,“臣愚钝无能,难以侍奉陛下。恳请辞官,退归林泉讴歌圣德。”他对这个皇帝失望,也对自己的前途绝望了。世事已不可为,不如归去。

李治胸中怒火几欲冲破喉咙——又要辞官!你跟褚遂良一样,动不动要死要活,拿辞官来吓唬人!你拍拍屁股走了,扔下个烂摊子!然后回到家里就像受了多大委屈一样,跟你那帮亲信到处嘀嘀咕咕,把我这个皇帝说得一无是处!显得比桀纣还坏,是也不是?你们以为朕可欺?以为朕还是当初那个任凭你们摆布的孩子吗?

“不准……”李治背过身不再看他,攥紧拳头,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道,“你回政事堂,给朕好好反省……”

“是……”韩瑗颤巍巍爬起身,踉踉跄跄而去。

李治却兀自伫立在那里,攥着拳头,仿佛自己在跟自己搏斗,许久许久才转身瘫坐在龙位上,重重叹口气——事已至此再无回转余地,可现在他就算想用强硬手段对付舅父等人,也无力办到。因为李义府已闹得很不得人心了,牵一发而动全身,若再强行下令贬谪这几人,朝中关陇之臣数十人一并闹起来,就彻底乱了!没有权力时想权力,有了权力又烫手,今日才知为君不易!为君不易啊!

“陛下……”范云仙蹑手蹑脚凑过来,低声道,“许敬宗求见。”他瞧皇帝脸色不正,十分小心。

“不见!”李治说罢捏捏眉头,缓了口气却又道,“慢……还是叫他进来吧。”毕竟这还算是自己人,无论平素风评如何,随便跟他聊几句解解烦也好啊!

不多时许敬宗被领进武德殿,他似乎也看出李治心绪不佳,举动甚是小心,施过一礼软语询问道:“陛下和韩瑗话不投机?”

“唉……你也知道了。”

许敬宗赧然一笑——中书、门下之人都在耳目中,韩瑗要上奏疏李义府不会不知道,李义府既知道他许敬宗焉能不知?

李治揉揉眼睛:“政事不顺,仗又败了,朝廷非议甚众,再这么下去李义府、杜正伦他们也顶不住。现在闹成这样,你说怎么办?”

“陛下既然心烦,去洛阳巡游一阵子,可好?”

“哼!”李治狠狠瞪他一眼——这叫什么主意?抛下朝廷不管,跑到外面寻欢作乐,你真拿朕当了昏君啦!

“臣实在愚钝……”许敬宗讪笑道,“理大国若烹小鲜,做一件事十年八年也是有的……不过话说回来,凡事拖太久也易生变。到底该劝谕元舅、韩瑗他们,还是该……呵呵……臣糊涂了,陛下恕罪。”他所言似自相矛盾,其实一点儿不糊涂——这是试探!

李治喟然苦笑:“十年八年?朕现在恨不得快刀斩乱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