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论 写一部实证性专题苏联史(第2/3页)

[7];村社制度和宗族结构使社会分成各自独立而闭关自守的组织,这种简单的生产机体的不断再生产,保证了“这种社会的基本经济要素的结构不为政治领域中的风暴所触动”[8];政治领域的高度中央集权和君主专制则在维持这种经济结构稳定性的基础上造成经常的改朝换代和政权形式的动荡。所有这些东方社会的历史传统和特点,大体构成了马克思所说的“亚细亚生产方式”的基本特征。[9]西方文明发展与这种东方社会传统冲撞的结果尽管对东方原有的超稳定社会产生了极大的破坏力,从而动摇了这种社会状态继续生存的根基,但是西方文明毕竟无法完全融入东方社会(相反也是一样),历史本身切断了大部分东方国家通向资本主义的发展道路。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东方的许多知识分子和先哲们把目光投向了在资本主义社会基础上产生的马克思的理论和设想。资本主义在发展过程中反映出来的种种矛盾驱使人们去思考和探索未来社会的更替形式和发展方向,在这方面最成功的表现就是马克思主义的诞生。马克思和恩格斯除了在唯物论和辩证法的基础上创立了一整套思维方式以外,还对当时的资本主义社会进行了深入的、逻辑的分析,并指出了人类社会发展的美好前景——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然而,真正接受马克思主义理论并准备付诸实践的,恰恰不是在它的发源地——西方国家,而是在许多东方国家。正在这些东方国家寻求既能摆脱落后传统,又能对抗资本入侵的发展道路时,马克思主义的出现和传播,很自然地首先与东方国家的知识阶层对未来社会的憧憬结合起来,为他们所接受,并得到宣传和实践。于是,这些东方国家便开始走上自己的发展道路——社会主义道路,并且试图以社会主义的方式在本国实现现代化。在这方面首先进行尝试的就是俄国。

如此看来,俄国在1917年选择走社会主义道路是有其历史的合理性的。尽管十月革命的成功存在着极大的偶然性,但是,布尔什维克能够在条件如此恶劣,力量如此弱小,时间如此短暂的情况下,一举掌握政权,这背后就隐藏着一定的历史的必然性和合理性。问题在于,俄国应该走一条什么样的社会主义道路。本书所要讨论的,就是:苏联是如何走上社会主义道路的?走了一条什么样的社会主义道路?在这条前人未曾走过的道路上,苏联遇到了哪些难以逾越的障碍,又是如何跨越这些障碍的?在实现国家现代化的进程中,苏联是怎样处理社会、政治、经济、军事、外交、民族、宗教、文化等各方面出现的诸多矛盾和问题的?只有把这些问题深入地、全面地讨论清楚,才能回答本文开篇提出的那个大问题——通过苏联这个“红色帝国”的崩溃,历史究竟要告诉我们什么?换句话说,泱泱执政大党突然自行解散,赫赫超级大国顷刻分崩离析,原因究竟何在?

中国人学习苏联最积极,中国走过的道路与苏联也最相似——即使处于敌对状况也无法消除它们之间许多内在的同一性,按道理,我们应该对苏联的历史有更深刻、更细致的洞察和理解。然而,恰恰相反,在需要人们回答问题的时候,我们对苏联历史的了解却显得十分浅薄。苏联解体之后,人们争相发表意见,解释这一历史现象的内在原因。但是,谈到政治的原因,人们说不清苏联集权制建立的具体过程和内部结构;谈到政党的原因,人们不知道苏共干部制度的历史渊源和运行机制;谈到经济原因,人们无法解释为什么苏联人已经看到计划经济体制的弊端,并在战后和1956年两次试图进行改革,却都归于失败,而到80年代中央的改革措施竟层层受到阻碍;谈到民族原因,人们对30年代以来苏联实行的特殊移民政策甚至缺乏基本的了解;谈到外部原因,人们又搞不懂为何一场阿富汗战争就把苏联拖入了国力衰竭的深渊……。问题的症结在于,我们对苏联的认识始终存在一个误区,存在一种判断上的盲目。在中苏友好的时候,中国把苏联的历史作为榜样来学习,而我们对苏联的了解基本上来自于一本严重歪曲历史真相的书——《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在中苏分裂的时候,中国把苏联的现状作为靶子来批判,而我们对苏联的指责又完全陷入了一种主观的和凝固的概念——修正主义和社会帝国主义。实际上,中国很长一个时期并没有真正地把苏联历史当作一门科学来研究。

这种误区和盲目性的产生,一方面是主观上的原因,即受到以往意识形态的束缚和影响,另一方面是客观的原因,即大量的苏联历史的真相还掩盖在被尘封的档案文献之中。所幸的是,苏联解体以后,发生了一场无论对于历史学还是对于档案学来说都可以称得上是“革命”的事件——俄国档案解密了。200余家俄国档案馆均不同程度地对外开放,接纳各国学者前往查阅文献。据不完全统计,这一时期发表苏联历史档案的俄国报纸杂志竟达150余种,各类专题的或系统的文件集和档案集更是层出不穷。这种状况对于我们重新认识和研究苏联历史无疑是大有益处的。苏联历史档案的解密和公布,对于中国人来说,更有其特殊的重要意义——在新的史料面前,应该说我们与国外同行大体上是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