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章 各有风流两不知(第2/3页)

谢道韫是第一次高髻钗簪、曲裾襦裙来见陈操之,心思自然与男装祝英台时有些不同,她以祝英台的身份与陈操之交往时,与陈操之知音相契、惺惺相惜,相约终生为友之意也是真诚的,并没有要与陆葳蕤争陈操之的用心,以谢道韫的高傲,她不屑做这样的事——

但她今日淡扫蛾眉、钗簪女裙前来,心情总是有些异样的,没有了男装祝英台的从容和洒脱,那日三叔母刘澹说的“阿元,你太孤傲了,其实女子赏识男子,不就是喜欢吗?”当时她否认,三姑母说她是嘴硬,其实她是真觉得自己并不是喜欢陈操之,因为喜欢某样东西往往就想据为己有,而她对陈操之并无这样的心思,只是与陈操之交往让她心中欢喜、看到陈操之通过努力引领家族一步步崛起就很为陈操之高兴、想着世上还有陈操之这样一个人就有天涯比邻之感……

既然不是喜欢那又是什么呢?谢道韫自己也不甚明了!友情?嗯,也是有的,可是又不完全像友谊啊,不然她现在也不会这么难受了!

谢安夫人刘澹正要迈步上殿,身边的侄女谢道韫却立定不走了,不免有些奇怪,侧头询问:“阿元?”见谢道韫面色有异,这种羞赧、尴尬的神色谢夫人刘澹是第一次在侄女谢道韫脸上看到,道韫聪慧机智、处事明快,何曾有这样局促难堪的时候!

谢夫人朝大殿上望去,见佛前俏生生立着一个清纯秀美的女郎,这女郎盈盈双眸也正看着她二人,谢夫人刘澹不是心思迟钝之人,当即有悟,悄声问:“元子,这就是陆氏女郎?”

谢道韫善能控制自己的情绪,这时已经从最初的锥心一痛中缓过神来,微笑应道:“是。”

谢夫人刘澹再向陆葳蕤看去时,陆葳蕤已经微笑着遥向她施了一礼,那种温婉娇美之态真是我见犹怜啊,谢夫人点头致意道:“是陆小娘子?”心想:“咏絮谢道韫、花痴陆葳蕤,并称江东二美,这个陆葳蕤论容貌倒是比我家阿元还美丽三分,我家阿元太高了、太瘦了,但论才学,漫说是女子,就是男子也少有人能及得上我家阿元啊。”

那日会稽王嫁女,陆葳蕤就见过谢道韫一面,知道这是谢氏女郎,虽只惊鸿一瞥,但印象极深,而且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让陆葳蕤非常奇怪,只是怎么也记不起以前在哪里还曾见过!

陆葳蕤走到门槛前,含笑点头道:“是,晚辈陆葳蕤。”又向谢道韫施礼道:“谢姐姐安好。”

谢道韫微笑着还礼,说道:“前日为新安郡主助嫁,就曾见过陆妹妹,这位是陆夫人吧?这是我三叔母——”说着向陆夫人张文纨万福施礼。

陆夫人张文纨与谢夫人刘澹相互见礼,陆夫人稍微有些尴尬,陈操之与陆葳蕤之事传得沸沸扬扬,陆氏家族强烈反对这门婚姻也是尽人皆知的,而她现在却带着葳蕤来佛寺与陈操之私会,而且还是关着殿门,现在被谢安夫人刘氏撞破,实在有些惭愧和忧虑,前几日去东安寺遇见王羲之夫人郗璇,这瓦官寺又遇到谢夫人及其侄女谢道韫,这样下去,她帮着葳蕤与陈操之相会的事早晚会被二伯父陆始知道,那时只怕二伯陆始真会逼着夫君陆纳休她——

谢夫人刘澹直言道:“听闻瓦官寺作壁画,我侄女道韫素爱书画,特来观摩。”

陆夫人道:“那就请入殿来看吧,我也是来看壁画的,有布幔遮着,尚未见到。”

谢夫人转头问谢道韫:“阿元,还有话说否?不然等下进殿可不许说话了。”

谢道韫摇头道:“无话可说,拜佛观画之后便离去。”

谢夫人刘澹向张文纨解释道:“陆夫人不知道吧,方才这道人不肯开殿门,好容易求得他开门,却又让我们进殿不许说话——”

昙壹合什道:“是小僧失礼了,不过还是要请诸位女善信说话轻声些,莫惊扰到作画的两位檀越。”

方才陈操之听到冉盛说陆葳蕤到了,便从梯架下来,在殿角铜盆里清洗手中墨污,随即听到殿门打开,陆葳蕤与谢道韫说话,谢道韫并未掩饰其女声,想必不是男子装扮,葳蕤以前在吴郡见过那个祝英台,该不会认出谢道韫就是祝英台吧?

陈操之将青色布幔拉开,说道:“昙壹师兄莫要阻拦信众随喜,我这帝释天轮廓初成,正要请人看看有何改进之处。”走过来向陆夫人张文纨施礼道:“陆夫人精于画技,请指点一下晚辈。”又向谢安夫人刘澹行礼:“见过谢夫人。”稍一迟疑,又作揖道:“曾听谢幼度言谢氏娘子学画于剡溪戴安道先生,也请谢氏娘子不吝赐教。”

谢道韫浑身不自在,还礼道:“岂敢,特来观摩学习。”说话时隐隐带着鼻音,差点忘了她现在不是祝英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