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五章 是拿来还是排外?(第4/5页)

张原听得眉头直皱,这若是鸦片战争前后,这样怀疑还情有可原,现在是大明万历年间,说传教士想颠覆大明实在是胡说九道,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至于指责传教士妄造新历乱大明历法更是极端保守和愚蠢之见,大明钦天监所掌的历法一直没有修订,万历三十八年钦天监预报日食出现严重错误,而此前利玛窦推算的却丝毫不差,沈榷不能正视这些,可见其为打压天主教已经毫无公道公允可言,与这种人已完全没法讲道理了,只听沈榷又说了一句:“这天主邪党相互见面划十字,这就是叛乱的暗号。”

张原差点笑出声来,心想你要打击天主教好歹也稍微了解一下天主教义嘛,知彼知己才行啊,你这样信口雌黄岂不是太拙劣,直言道:“沈侍郎此言差矣,天主教徒划十字是祈祷祝福之意,与释家的合什、道人的稽首和俗众的作揖是一个道理——”

“张原,不得无礼。”焦竑轻喝,虽知张原说得有理,但也要责备张原,这就是为长者讳。

张原也即避席向沈榷长揖告罪,沈榷有些讪讪的,暗恼张原,对焦竑道:“虽如此,但王丰肃二人和那两支鸟铳都已由巡城御史孙大人交给兵马司处置,下官也无法越权让兵马司交枪放人,还请焦太史见谅,若王丰肃果然清白无奸谋,那过几日自然就会无罪释放。”

沈榷既这样说,焦竑也不能再强求,笑道:“喝酒喝酒,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话音未落,就听有仆人在叫:“下雪了——下雪了——”

焦润生走到厅外一看,映着灯光,细雪纷纷,踅回来向焦竑叉手道:“爹爹,果真下雪了。”

沈榷无心再喝酒,借下雪之故告辞,焦竑让儿子代他送客,张原也跟了出去,向已经坐到官轿里的沈榷拱手道:“沈侍郎真的不能把那两支燧发枪交还给晚生吗?”

沈榷不耐烦道:“抱歉,我已说过,枪和人都已移交兵马司,与我礼部无关了。”略略一揖,起轿而去。

焦润生低声道:“这位沈侍郎急欲作出政绩,要升官哪,沈侍郎与邢公公关系也不错,介子直接去向邢公公要人吧。”

张原心道:“沈榷是浙党,浙党就是几年后的阉党,沈榷与邢隆关系不错,我与邢隆、钟本华关系更好,看来这阉党帽子我是戴定了,只是我今日又把沈榷给得罪了——”

张岱走出来道:“介子,顾祭酒唤你有话说。”

张原进去叉手恭立,顾起元道:“张原,你持我名帖明日去见南京内守备太监邢隆,让他出面放了王丰肃二人,火枪也还你。”

张原喜道:“多谢顾祭酒。”

顾起元含笑道:“我知你首倡翰社,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这话说得极好,勉力为之吧。”

张原向焦竑道:“老师,那学生这就去了,明日再来向老师回话。”

焦竑对顾起元笑道:“张原倒有一副急人之难的热心肠——好了,你去吧,记住我的话,要那些耶稣会士收敛一些。”

张原辞了出厅,张岱跟出来道:“介子,要我陪你去吗?”

张原道:“不必了,大兄自回船上歇息吧,我夜里或许不回船上。”

张岱近前低声道:“介子是要去旧院幽兰馆吧,我想去湘真馆,就怕李雪衣有客人在,那可尴尬。”

张原笑道:“大兄还念念不忘雪衣娘吗,明日再约吧,我们在南京还要待两天。”说罢与穆真真和武陵出了澹园往止马营码头而去,那应门老仆追出来给了张原一顶宽沿竹笠遮雪,张原谢了,却转手给穆真真戴上。

“少爷——”

穆真真忙要摘下竹笠来还给张原,张原制止道:“戴上,别啰嗦。”

一路细雪纷纷,好在只有二里多路,到泊船处,张原抖落头巾和肩膀的积雪,与金尼阁匆匆说了几句,又和范文若等人招呼了一声,便让来福挑着一担礼盒随他上岸,这是他在山阴就准备了要送给邢太监的,即便没有王丰肃之事,到了南京他也要去拜会邢隆——

汪大锤跑到船头恳求道:“少爷,让大锤也跟少爷去吧,大锤这些天跟着少爷什么也没做,光是大吃大喝,心里很不踏实啊。”

张原一笑,对来福道:“你留在船上,让大锤出把力,他闲得慌。”

汪大锤大喜,一跃上岸,对来福道:“来福哥你歇着,我来。”把礼担抢着挑上,跟在张原身后,与穆真真、武陵一道往通济桥而来。

到得南京内守备衙门前已经是二鼓时分,张原见那守门军士眼生,便不说求见邢公公,不然天这么晚了这军士肯定不给他通报,执伞拱手道:“在下山阴张原,赴京赶考,与柳高崖柳掌班有旧,不知柳柳掌班今日当不当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