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七章 千夫所指(第2/3页)

董祖源都已经能听到那些刁民的叫喊了,心下大急,这时也霸道不起来,急摸出一锭银子,丢到陆调阳这边船头,喝道:“赶紧让开!”

陆调阳一把拾起那银子,说道:“是假银,灌铅的,拦住,拦住!”

董祖源大怒,却又无可奈何,喝道:“打,打烂这破船。”几个家奴执棍棒乱打,陆调阳这边的船工橹长,董氏家奴棍短莫及。

这么一耽搁,能柱、冯虎领着一群跑得快的华亭民众冒雨赶到,站在左岸大叫:“奉松江府刘同知、蒋通判之命,捉拿董祖常,捉拿董祖常。”

董其昌方才连跌两跤,年老骨脆,左股骨似乎跌断了,疼痛难忍,无法站立,听得岸上一片“捉拿董祖常”声,气急败坏,叫道:“让刘同知、蒋通判来见我——”

这时船工发现浪船正在下沉,惊叫道:“赶紧靠岸,赶紧靠岸,这船进水了。”便想往无人的右岸靠去。

陆调阳早有防备,让船工先把船划去,拦住董氏的船,迫使他们只有往左靠岸,但左岸能柱等人口里叫着“奉刘同知之命”,却拾起石块朝董氏两条船乱砸,董祖源正在船头准备向刘同知喊话,一块鹅卵石飞来,砸中额角,头一晕,差点栽倒,一摸额角,鲜血淋漓,赶紧缩回舱中,对董其昌叫道:“父亲,这些刁民是要置我们于死地啊,父亲,怎么办!”

董其昌手脚发抖,连声道:“叫刘同知来,岂容这些刁民辱我!”

董祖源道:“这些刁民假借官府名义,刘同知根本不在这里。”

船工大叫:“靠岸啊,再不靠岸,漂到大河去船就沉了,董老爷——董老爷——”

船工也不敢站在船头,岸上石块雨点般砸来,船板被砸得“砰砰”响,船正慢慢下沉,船工水性好,见平日威风凛凛的董氏父子这时坐困漏船,束手无策,这几个船工干脆就跳水游走了,这艘没人撑持的浪船一边飘荡、一边慢慢沉落,船上董氏女眷尖叫声不绝于耳——

刘同知、蒋通判二人在张原一众生员簇拥下气喘吁吁赶到,见董氏浪船要沉没,急命人相救,陆调阳的船这时已经泊在岸边,另一艘董氏浪船见岸上已经没人砸石头,赶紧靠过去,用铁钩钩住那艘船,慢慢拖到左岸,靠岸时这船船舱就已经进水了,董其昌由一个健仆背着上岸,衣物全湿,狼狈不堪,董祖源、董祖常兄弟也上岸了,一个头破血流、一个死样活气,全无平日嚣张跋扈——

这艘船上的董其昌父子的姬妾三十多人这时也都哭哭啼啼上岸,无处避雨,裙襦被雨水淋得湿透,绸衫轻薄,粘在身体上呈半透明状,拥挤在岸边的华亭民众这时不丢石头了,你一言、我一语,又是骂董氏父子,又是戏谑董氏父子的姬妾,刘同知、蒋通判也喝止不住,董其昌拍着那个背他的仆人脑袋大叫:“董某何罪,卒罹此殃!董某何罪,卒罹此殃!”

刘同知命十二名差役拦住民众,隔开与董氏父子和女眷的距离,然后走到董其昌面前,拱手道:“玄宰公受惊了。”

董其昌只是愤激大叫:“董某何罪,竟罹经殃!”

却听刘同知身边一人说道:“董翰林真以为自己没有罪过吗,请董翰林睁大眼睛看看,这些淋着雨的都是华亭百姓,是你董翰林的乡梓,他们在叫喊什么,他们为什么这般痛恨董翰林父子,董翰林真以为自己没有罪过吗?”

董其昌不再怒叫,三角眼盯着刘同知身边这位少年儒生,问:“你是何人?”

这少年儒生略略一揖:“在下山阴张原,久闻董翰林大名,今日一见,三生有幸。”

董其昌戴的华阳巾跌掉了,发髻散乱,左股断折,由一个仆人背着,浑身湿透,脸色白里泛青,表情也是乖戾多疑,哪里有海内文宗、书画双绝的儒雅气度——

董其昌听这少年儒生自报姓名是张原,语气更是极尽讥讽,气得呼吸急促,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嗬嗬”连声。

刘同知忙对张原道:“张生,莫再多言,赶紧送董翰林回府。”

张原大声道:“刘大人,学生这几句话必须说,这是为华亭百姓说的,董翰林为华亭大乡绅,本应造福乡梓,却为何惹来如此浩大的民愤,董翰林难道就不会扪心自问?难道只以为这数千民众都是不明真相被少数别有用心者煽动起来的愚民?长生桥畔被强拆的民户、被董氏以子母钱逼得变卖田产的百姓,被董氏欺凌无处申告的民众,他们都在这里,他们是来申冤的,生员竟被逼死、打行青手横行,这都是谁的罪过?”

董其昌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说不出半句话,他的两个儿子董祖源和董祖常这时也都瑟缩着,方才飞砸的乱石和此时岸边黑压压的百姓已经让他们心惊胆战,生怕这些民众愤怒起来把他们父子挤下河去活活淹死,若不是刘同知、蒋通判赶到,他们这时已经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