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驱虎吞狼,媚娘涅槃(第2/12页)

“哼!”那女居士气哼哼把碗往地上一撂,“你不过贱命一条,若非为了我那乖孩儿,我才不管你死活呢!”

明空闻听此言不禁诧异,又仔细端详,这才认出此人竟是李治的启蒙恩师薛婕妤,一年未见哪料她也已皈依佛门?薛婕妤必是受李治之托来相救,他终究没有忘我,终究对我一往情深……明空顿时泪眼朦眬。

薛婕妤甚是无奈——两年前在翠微宫的一个夜晚,她无意间撞见这段私情,虽然出于对李治的疼爱她帮忙遮掩,却对那个通奸乱伦的嫔妃难以释怀。在她看来自己教大的孩子绝对品性纯良,干出荒唐事必是坏女人勾引。只恨仓促间没看清坏女人是谁,李治又不肯吐露,不然岂能留她活到今天?国忌日李治归来,向她哭诉以往旧情,还求她设法营救。她身为留居宫中的修行者,既可出入宫禁,又能堂而皇之踏进感业寺,确实是最合适办此事的人选。但她心中不忿,嘴上答应却一再拖延。李治日日催促,且魂牵梦萦日渐憔悴,薛婕妤终究舐犊情深,只好违心来到感业寺,屈指算来已是第九日。

明空误解了婕妤来意,却再无颜面低声央求,颤巍巍爬到那只碗近前,哆哆嗦嗦拾起羹匙。她泪水涟涟滴落在米汤中,仍挣扎着一勺接一勺地吃着——不能死!要好好活下去,回到他身边!

薛婕妤见她这可怜相也不便再为难,亲自打来一盆水,等她吃完便为她擦洗这些天的污垢,又取来干净僧衣帮她换上。明空精神渐渐恢复,脸上有了红晕,身上也有力气了,只想着去见李治。

然而收拾妥当已至正午,薛婕妤与法乐法师也对坐用斋。两位都是潜心修行之人,食不言寝不语,一餐饭无声无息,吃完又点上香烛,一同面对佛像闭目诵经。明空不便扰她们清净,只得相陪打坐,而她胸中唯有凡心一颗,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到情郎身边,哪有心思念经?徒然左顾右盼消磨时光,只觉此时光阴比九天的囚禁还难熬。

过了整整一个时辰,薛婕妤缓缓睁开眼睛,对法乐道:“差不多已过未时,我该带她去了。”

“唉!”法师一声长叹,“您是否思量清楚,执意要带她去么?”

薛婕妤满脸无奈:“我也不愿这样,但天子之意不能不从。晚间我还会把她送回来,有碍贵寺清誉,请大师体谅。”

法乐没再说什么,只是不住摇头。

薛婕妤起身,瞥了明空一眼:“随我去。”

这三字说得冷冰冰,在明空听来却无比温馨,她几乎欢呼雀跃,向薛婕妤连施大礼,颤抖着爬起身,相随而去。净室之中只剩下法乐法师妄自嗟叹——难怪明空如此不屈,原来早与今上私通,或许这就是尘缘未尽吧,业障业障!

刚想到此处,见法愿法师手持一简走了进来:“师兄,你果真放她们走了?”三法师本是同胞姊妹,萧瑀全家崇佛,三个女儿豆蔻年华便皆出家,按佛门规矩以师兄弟相称。

法乐道:“心不在佛前,妄留其身又复何益?不过皇宫礼法森严,万岁也不能毫无忌惮留她在宫中,晚间还要送回来的。”说到此处她不禁苦笑——白天接出去相会,晚上再送回来,皇上把佛门清净之地当成什么了?无奈啊无奈。

“没走便好!”法愿长出一口气,“此事还请师兄三思,这是我刚接的。”说着将手中竹简递到法乐面前。

法乐接过观瞧,是一张官员的青竹拜简,与众不同者乃是大得出奇,有经卷大小,具名处赫然写着“赵国公、太尉长孙无忌”。法乐心下不安,再看背面文字。初始不过是寒暄之词,感业寺清修恭慎,萧氏三师德高望重,本应亲自拜会,碍于男女之别不便前来,于是留简拜谒之类的客套话;可后面毫不意外地提到了明空之事,陈说皇家尊严,末尾更以浓重的笔墨写道“两朝天子名节,佛门之地清净,皆系一女子之身,闻佛家有护法除魔之说,恳请阿阇梨慎重行事”。虽然话说得委婉,但慎重行事是怎样个慎重法?护法除魔又暗示什么?

“罪过罪过。”法乐不忍再看。

法愿陈说利害:“此中关节不言而喻,明空与今上之事知晓者尚不多,况目睹的多是我寺修行之人,终身不出山门,只要几位重臣闭口不言,不会外传。无忌身为顾命,以朝廷为重必要除掉明空,但若交付有司,反倒宣扬其事有骇视听,所以希望咱神不知鬼不觉……”说到此处也觉难以启齿,双手合十,“罪孽啊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