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四章 帝心

“你且回去准备,明日宣旨之时,你率归德军将士负责维持场面,虽则不一定会有大变故发生,但须得有备无患。”晏殊沉声道。

李刚抱拳施礼:“下官这便去准备,明日一早官驿前列队等候大人。”

晏殊点头道:“去吧。”

李刚朝富弼和苏锦行礼告辞,阔步出门而去。

屋内静了下来,苏锦感觉到心里砰砰直跳,看晏殊这个做派,倒不像是准备去给唐介宣读升官的旨意,好像是去拿人抄家的样子。

苏锦忍不住道:“大人,带兵去宣旨,这好像有些不太妥当吧。”

“你不懂,小心驶得万年船,老夫可不是小题大做,明日之事看似简单,但很可能有变数发生,朝廷的圣旨虽在我的手中,但朝中重臣均早已知道内容,然则那滕王和唐介现在应该早已知晓了;朝廷的想法你苏锦能猜出来,又怎能瞒过颇有历练的滕王和唐介,没准明天就是个不太平的一天。”

“大人是说,明日宣旨之时,会有阻挠么?难道他们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公然抗旨?”

“哼,你知道为什么我今日呆在官驿中闭门不出么?你来之时没看到外边戒备森严么?老夫带来的二百亲兵今夜不眠不休看护在此,难道你不觉得奇怪么?”

苏锦惊讶道:“难道……难道他们居然想对大人不利?”

“对老夫不利,他们还没这个胆子,他们的目的是为了这圣旨而来,老夫离京到此,路上花了六天时间,自出汴梁地界,一路上便有形迹可疑之人尾随,前日晚间,在离此地一百五十里的鸡鸣驿居然有人暗中下手偷盗圣旨,幸而为亲卫所察,未能让贼人得手;你说老夫来宣旨,路上却丢了圣旨,这不是天大的笑话么?”晏殊面带冷笑,话语中也带了一丝寒意。

苏锦浑身上下鸡皮疙瘩都起来,这帮人算盘打得实在太精了,偷盗圣旨乃是一石二鸟之计,既能阻挠晏殊传旨,又能通过此事参奏晏殊有渎职之嫌。

朝中的政治对手岂能让晏殊过了这一关,到时候够晏殊喝一壶的。晏殊焦头烂额之际,又怎有余暇再管应天的闲事。

“老夫进了这应天府便是进了他们的铁桶阵中,焉能不小心在意,这是人家的地盘,狗急了会跳墙,老夫认为,他们定然已经想好了对策了。”

苏锦道:“大人思虑周详,令人钦佩,照此一说,明日必然不是个安静的一天,所以大人才召来李将军以防不测;但不知明日草民能为大人做些什么?”

晏殊微笑道:“你上次送的人犯和两份供词,我回信申斥你,你心里一定不大痛快吧。”

苏锦道:“那倒没有,只是当时有些不解,但后来也就想通了。”

“你怎么想通的?”

“在下认为,大人是不希望打草惊蛇,那证据不足以证明什么,若是大人给我勉励之语,我定然还会有所行动,这样一来便极容易为其所察觉,反倒会坏事。”

“老夫确有此意,但这不是主要的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圣上念及血脉之情,滕王自小跟皇上一起读书,感情甚笃,圣上是下不了这个手啊。”

苏锦心道:滕王都有不轨之心了,皇上居然还念及这些,真是好笑,这样的皇帝历史上可真是难得一见,印象中皇位争夺往往比战场上的厮杀更为凶险惨烈,下手之际根本不念什么骨肉亲情,仁宗如果这样想的话,倒是个异类。

晏殊站起身来,负手走到门口,看着天井上方黑漆漆的天空轻声道:“其实,你的那些证据跟皇上手里的证据比起来就是九牛一毛,滕王的一举一动都在皇上的监控之中,敛财养私兵,勾结官员,盘剥百姓,沽名钓誉等等的所为,皇上知道的一清二楚,要想拿他早就拿了。”

苏锦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原来这一切都在皇上的眼皮底下,可怜那滕王还以为这一切天衣无缝,自己还搜罗证据忙的满头雾水。

苏锦忽然有些可怜起滕王来,滕王就好像是光着身子行走在黑暗中,自以为在黑暗掩护之下他人看不到自己的丑态,殊不知皇上手中正掐着探照灯的电门,只要轻轻一按,顿时将滕王的光屁股曝光于天下,可是皇上就是不按,任由滕王扭臀甩腿的折腾。

为滕王悲哀之余,苏锦也深深的感到不寒而栗,这一切超出自己的认知,细细想来,仁宗也并非善类,他监控着赵宗旦怕不是临时起意,而是自打亲政开始便对赵宗旦有所防备;那么他不动赵宗旦的理由便有些惹人怀疑了。

照晏殊说来,是皇上念及亲情,不愿伤害滕王,做骨肉相残之事;但苏锦大胆的做了推测,皇上怕是在等合适的时机而已,赵宗旦养私兵、盘剥百姓这是事实,但身为皇室的王爷,这点罪名还不足以致他于死地,彻底清除这个威胁的时机便是等他反叛,以叛逆之罪抄家斩杀即可一了百了,也可堵住天下人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