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战群儒(第3/6页)

现在,张载的院子里,两大学派的三位祖师爷并肩作战,我报过名姓之后,也捋胳膊,挽袖子,要踢场子了。

我对张载说:“半个月前我问你的问题你想好怎么回答了没有?”

张载一推程颐:“表侄,上!”

程颐站立当场,严肃地回答说:“熊兄弟,我听表叔说了,你的问题是,他那个《西铭》里的道理是怎么推论出来的?”

我说:“不错。”

程颐又说:“你还说过,《西铭》的思想和约翰·多恩如出一辙,可多恩是个牧师,他信上帝,所以能得出那个结论,可我表叔又不信上帝,不信是上帝创造了这个世界,所以你认为,没有上帝这个前提,他的《西铭》就站不住脚?”

我点点头:“不错。”

程颐说:“我表叔虽然不信上帝,可他相信存在着天理。在这点上我是很赞同他的,天下万物,古往今来,都只是一个天理。在我们的学说里,‘天理’这个概念基本就等于基督教的‘上帝’,不过呢,上帝是有人格的,赶走过亚当和夏娃,帮摩西逃出过埃及,还会给人做最后审判,决定哪些人该升天堂,哪些人该下地狱。而我们所说的‘天理’却是没有人格的,它不是神仙,而是宇宙的神秘规律,你知道,我们儒家的学说是属于无神论的。”

我说:“哦,可我还是不明白,你们凭什么就认为宇宙中当真存在着你们所谓的‘天理’呢?你能把‘天理’拿给我看吗?或者,你能把‘天理’证明给我看吗?”

程颐怔了一下。

我追问说:“我看你们说得那么玄乎,其实都是自己拍脑门儿拍出来的,一点儿根据都没有。”

程颐正要辩解,他哥哥程颢急了,抢上前来说:“你不懂,我们不是拍脑门儿拍的!”

“啊?”我问,“那是——?”

程颢斩钉截铁地说:“我们是感悟出来的!”

“我倒——”我没好气地说,“这和拍脑门儿有什么不同吗?!”

程颢说:“当然不同了!拍脑门儿是灵机一动,一会儿一个主意,而感悟却是认真体会,静心体验,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对了,这话不是我说的,是孟子说的。”

“嗯?!孟子说的?!我怎么不知道?”我疑惑地说,“我还给人家讲《孟子》呢,我都没听说,你别是拿孟子忽悠我吧?”

程颢不大高兴:“我什么身份的人,会忽悠你吗!你现在不是正在讲孟子的‘浩然之气’吗?”

“对呀。”我说。

程颢接着说:“孟子讲的培养‘浩然之气’的方法,嗯,就是那个从具体的事情做起,在做的时候不要期待马上就有什么成效,心里要时刻有这根弦,但不能操之过急,不能揠苗助长什么的,孟子不是说得清清楚楚的吗!”

我更糊涂了,“对呀,我是刚刚讲过这些,这确实是孟子说的,可这跟你们讲的‘天理’有什么关系啊?”

程颢说:“你真是冥顽不灵,榆木脑袋!孟子讲的这个培养‘浩然之气’的方法就是感悟‘天理’的方法啊!通过这个方法,你也能感悟到天理,感悟到我表叔说的万事万物都是一体的。”

程颐插嘴说:“你问我们表叔要证据,要他证明他的理论。可‘天理’和上帝一样是证明不了的,你只能用孟子的办法去慢慢感悟它。”

张载在旁边“嘿嘿”奸笑:“要证据没有,要逻辑也没有。”

“啊!”我惊呼,“你们就这么做学问啊,还讲不讲理啊!”

程颐说:“要论讲理,这世上没人比我们更讲理了,我们的学说,对了,还得加上表叔的,还有其他几个人的,虽然各成一派,却都讲这个‘天理’,所以我们的学说被统称为‘理学’。”

张载在旁边笑得更奸:“嘿嘿,我们都是理学宗师,在我们面前讲理,你真是关公面前耍大刀啊。”

我这才恍然大悟:“噢,早听说理学理学,原来理学是这么来的。”

我又问:“可我还是不明白,孟子人家明明讲的是‘浩然之气’,是说‘气’,怎么到你们这儿就变成‘理’了呢?”

程颢说:“气是气,理是理,截然不同——”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脚下的大地重重地震了一下。“地震了?!”我吃了一惊,刚想跑,大地又震了一下,紧接着,震动越来越大,仿佛地震的震中会动,正向我们这边移来。

张载不慌不忙:“别害怕,不是地震。”

“那这是——”我还是害怕。

张载说:“这是真正的大人物来了。”

我一惊:“你们三位还不够大人物吗?!”

张载说:“我们当然都是大人物,可现在过来的这位才是最大的人物——你从他这么有力的脚步声也能听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