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铁(第18/27页)

奥古斯都确保军队永远可靠的最厉害的一手是对指挥层做出的安排。在共和国制度下,省总督负责指挥省内的军团。奥古斯都任命自己为大多数省的总督,这样他就可以直接指挥驻扎在那些省的军队,同时他颁布敕令,规定仍然由元老院任命总督的省中的军团也要通过代表他的副将受他指挥。为管理这个复杂又高度集中的制度并保证对它的资金供应,奥古斯都创立了帝国公务员制度,由从政阶级的成员领导;那些人领取国家薪金,也很乐意负起相关的责任。这些帝国官员负责征税以支持省级行政机构和驻军,把资金转到帝国国库。在埃及和非洲,他们还负责购买和运输粮食,每年罗马城需要40万吨粮食给城里的住户提供免费口粮。

历史学家把这个制度称为尤里乌斯—克劳狄乌斯制度,它在开始几代君王时卓有成效,但包含着未能预料的危险。一旦出现帝位继承中断或帝国战败的情况,权威通常都会回到作为整个国家基础的军队手中。罗马帝国的成功使得它势不可免地不停征战,因为它不能容忍边界不靖,而它国内日益欣欣发展的繁荣招得外面的人眼红不已,不断犯边。帝国东边的最大危险是动乱,那里的各个古老王国和帕提亚、波斯这两个继续与罗马争锋的帝国对罗马企图建立一条稳定的可控边界的努力十分不满;西边的危险则是沿莱茵河和多瑙河而来的入侵,公元1世纪期间,那里已经能够感到在大草原民族的驱赶下人口大规模迁移的影响。

公元69年,意料之中的危机终于爆发了。在尤里乌斯—克劳狄乌斯制度下,罗马在军事上屡创胜绩,吞并了(43年开始入侵的)不列颠,63年又迫使亚美尼亚臣服。但同时也发生过叛乱,著名的有日耳曼的阿米尼乌斯(Arminius)在条顿堡森林之役中(公元9年)全歼罗马军队,朱迪亚地区的犹太人在66年也起义反对罗马统治。68年,当时的罗马皇帝尼禄脾气怪异,可能患有精神失常;他的倒行逆施使他失去了军心,在兵变中被推翻,随即爆发了争夺帝位继承权的内战。最后胜出夺得帝位的是一位并非出自尤里马斯—克劳狄乌斯制度的军人韦斯帕芗。他精明强干又行事谨慎,恢复了帝国的稳定,但作为军人篡权者,他的地位缺乏合法性。他的继承者涅尔瓦设法恢复了合法性,确定了通过认领有前途的人做义子来按才选嗣的原则。所以,4位义子继承人——图拉真、哈德良、安东尼·庇护和马可·奥勒留——都是天才的行政管理者,也是成功的军队统帅。在这些义子皇帝的统治下(98—180年),罗马军队捷报频传,把帝国的版图进一步扩大,新加上了美索不达米亚、亚述和跨多瑙河的达契亚省(现代的匈牙利)。

义子皇帝执政成功,是因为他们推行了尽可能实现军事稳定的政策,结果除了和帕提亚及波斯之间开放的边界地区以外,都实现了稳定。这项政策被称为“一项基于预防性安全之上的伟大战略——沿帝国周边建立起一圈防御工事”。就这一战略的复杂性,历史学家吵得不亦乐乎。有些人否认罗马人这样做是出于深谋远虑,认为罗马人之所以努力把边界扩张至莱茵河、多瑙河、不列颠北部高地和撒哈拉边缘,并建造工事守护这些“合理的”边界——从它们巨大的遗址中,那些工事的规模至今依稀可见——不过是因为地方将领或来到此地的皇帝想要在正式行政区边缘建立管理据点和海关控制而已。这种观点值得重视,因为持此观点的学者对罗马军事政策的了解详尽而又精确;按他们的描述,罗马的军事观从来都是以“荣誉欲”而非战略理论为重,这也进一步加强了他们观点的力量。这个论点言之成理。克劳塞维茨和他那个时代的理论家一定受了罗马军事实践的启发,但如果说罗马人的战争比起亚历山大的战争来在实质上是克劳塞维茨式的,未免太没有说服力。无论亚历山大对某个具体军事形势的分析如何合乎逻辑,促使他东向进军的仍然是寻求荣耀的动力;可能同样好大喜功的罗马肯定没有“战争是政治的继续”这种观念,因为它根本不把敌人看作有尊严的人,就连帕提亚人和波斯人也受到他们的蔑视。罗马人和中国人一样,把世界分为文明之地和蛮荒之地,虽然他们有时出于需要会诉诸外交(比如和亚美尼亚人或其他古老的王国打交道),但那完全是权宜之计,其实并不把对方视为与自己平等的国家。的确,他们也没有理由对别国平等相待。罗马人远超和他们接壤的所有其他民族,不仅仅因为他们有高明的军事和官僚组织。212年,罗马把公民权利赋予了帝国内所有的自由人,这样一个罗马所代表的“思想”是绝无仅有的;同样无可匹敌的是维系着罗马的军事力量、公共行政和经济生活的非凡的基础设施,包括道路、桥梁、水渠、堤坝、武器库、营房和公共建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