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汉骞和他的部下(第8/8页)
阙代军长在缅甸的一段短时间,我和他没有隶属关系,更可以凡事必说,虽然以我们阶级之悬殊,也无记挂。有一天不知如何说到男女关系的题目上去了。他就说:“听我讲,这时候要对方半推半就,那才真有意思。要是她凡事依从,脱裤子还来不及,那就兴味索然了。”没有另外一个长官会讲到如是之直切,也可见得即是涉及私生活他全无意掩饰。
他那时候极想观察驻印军在缅甸的部队情形和战法,如果他以高级将领的名分参观,必会兴师动众,也怕各部队长认为有政治作用。乃由他和我私下商量,全不惊动各方,由我私下安排,派下指挥车一辆陪他花了一个上午,通过前线各营连的位置,也停下来和下级干部与士兵闲谈(也在敌人炮兵射程之内),驻印军虽然在这时候一路打胜仗,部队间也仍不能完全抛却某些坏习惯,例如夸张敌情,贪报战功,暗中倾轧等等,也不知道如何阙将军全部洞悉。有一天他就和我说:“每个人都说以国体为重,可是看到美国人就扯媚眼!”此中不较修辞,也是阙汉骞之本色。
不少在台湾的朋友,想必知道阙将军乃是当代书法大家之一。他在军中长期的嗜好乃是习草书,我曾在报纸上看到他曾在台北举行个人书法展览。不幸他给我的亲笔信,都已在战时遗失。还有一件令人惆怅的事则是年前我去普林斯顿大学美术博物馆参观时,看到一本古代名帖,上面注明原藏有人为阙汉骞。中国军人在这一段时间不能表现得更好,总算是时代使然。阙汉骞造琉璃瓦的寿庐被指摘,以作艺术家所收藏的珍品也仍流落海外,那么我们也只好以杜甫所作诗句“丹青不知老将至,富贵于我如浮云”,和李白所谓“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吊念将军,并以之为我们这一代为他麾下袍泽的未死者,今日或留滞大陆、或流亡海外的一种自我解释和自我慰藉了。
1991年7月4—10日《中国时报》人间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