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与东汉(第2/2页)

从现代的眼光看来,西汉帝国仍在草创时代,即是文景之治,武帝之用董仲舒的思想管制,霍光的专权,宣帝的称杂霸,都离不开一种试验性质,所以能勾动读史者的好奇心。东汉的君主,就没有这种创作的机会。其中主要的原因则是帝国的粗胚胎稳定之后,立法不能展开。君权既要保持各地方的对称与均衡,就无从分割,也不能根据实况合理化。这情形曾引起仲长统说,三公都是虚设,到头仍是寡头政治。同时官僚机构的组织,由上至下,只用刑法做主宰,没有民法的支持。法律既不能相次展开,民间经济发达到某种程度,政府在技能上无力处理社会所产生之各种繁复问题。朝中的权力斗争,却仍以道德的名义作张本,其中女后、外戚、宦官、朋党搅作一堆,公事与私事混淆。今日之读史者,除了觉得资料重复,纠缠啰嗦之外,也很难分析其后面问题的真面目,更难判断谁是谁非。

严格讲来,东汉或后汉只有起首的三个君主能有所作为;此即光武帝刘秀之“中兴”,明帝刘庄的用严刑峻法巩固其帝国,并用各种建筑及仪礼使君权神秘化和美术化,与章帝刘炟之重申儒家宗旨,以加强施政时道德力量的支持。

而其实也只有“中兴”是创举。承认“中兴”,则西汉与东汉是为一元。

这样看来,东汉的历史没有写得好,也不足为怪。一个国家的法制逾四百年没有实质的改进,其行政不能表现活跃与生机,只好说是时势所必然。纪西汉的《汉书》提供刑法志、食货志和沟洫志等材料,纪东汉的《后汉书》则全部付诸阙如,而代以很多列女、蛇孽、法冠、赤绶的叙述。这和作史者的眼光手法不无关系(《后汉书》也和《汉书》一样,并非出于一人手笔),而当中仍有一个关键,则是从长期的历史眼光看来,后汉因袭前代过甚,只能继续充实一个原始型以小自耕农作基干的大帝国,不能替中国打开新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