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电光飞火走游龙——捻军的极盛与衰亡

公元1865年(同治四年),5月。

山东曹州高楼寨,从郝胡同突围而出的数十名清兵清将冒死奔逃。大名赫赫的清朝名将僧格林沁王爷,也在其中。他拍马急奔,力图冲出重围。可惜,他不仅没有奔至安全地带,反而闯进新捻军层层设伏的柳林。

张宗禹所率的捻军枪炮齐施,刀箭弩矛共发。

僧王逃至吴家店,驰突间,忽然,迎面飞来一支长矛,正插在他的左肩上。巨大的冲力,登时将他这位身材魁梧的蒙古王爷拽下马来,受伤的坐骑受惊奔去无踪。

僧王摔在地上,满脸青肿,浑身上下伤口处处,绵袍浸透了鲜血。

为防被敌人认出,僧王扔掉了象征他尊贵身份的三眼花翎帽子。他狼狈不堪,在麦垅间匍匐蛇行,想趁乱脱身。

一个名叫张皮绠的十五六岁新捻军娃娃兵发现了神色慌张、形容狼狈的僧王。特别是他脚上那双上好官靴暴露了身份。

娃娃兵大喝一声:“妖头莫走!”冲上去举刀就砍。

大英雄僧格林沁王爷此时遍体创伤,饿渴至极,已无任何还手之力。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对面少年一把大刀劈向自己的胸膛。

曾经让洋人闻风丧胆的鼎鼎大名的僧王,竟然一声不吭地被一个捻军娃娃兵剁死。僧王死年,55岁。

张皮绠熟练剁下僧王的脑袋,把首级发辫缠在自己腰上。他信手捡起扔在不远处的三眼花翎官帽歪戴在头上,高兴回营。

当时,这个少年并不知道:他的一刀,不仅结果了清朝一代名将,而且砍在了满清王朝的肺管子上。

言及太平天国,就不能不提捻军。二者此消彼长,相吻相合,忽聚忽离。太平军无论是北伐、西征,都离不开捻军马队的狂风暴雨般身影相随。但是,把捻军视为太平军一个支系或者完全把两者孤立加以研究,均是片面的理解。

1952年,罗尔纲先生把捻军改称为“太平天国新军”,更是一厢情愿的矫枉过正。捻军完全不同于以前任何农民起义和农民暴动。在其发展前期,它不仅有稳固的根据地,而且“居则为民,出则为捻”,行事诡秘,宗族性极强,战法独特。而且,与太平军大不同的是,他们并不毁儒灭道,也不拜“天主”。他们在发展高峰时,还以光复“大汉”为政治口号。

捻军活动大致分为五个时期。

第一,零散的“捻党”时期。捻党比太平天国早得多。早在嘉庆年间白莲教起事时,捻党就已经四处萌动,时间大概是从1797年到1853年。

第二,与太平军相互声援期。自1853年以来,太平军一路克捷,直下南京,清朝在各地的统治大有土崩瓦解之势,安徽、河南、山东等地捻党组织四处乘乱而起,并加入太平军的北伐行列。成也捻军败也捻军,捻军特有的松散无纪,最终对太平军的北伐和北伐援军造成了极大的滞阻。

第三,捻军、太平军联手期,大概从1857年至1861年。其实,在太平天国高层眼中,捻军同苗沛霖的“苗练”一样,可以利用,但并不可信。在此期间,张乐行等无数大小捻首均接受太平天国的封号,可是他们一直各自为政,保持独立状态,“听封而不听调”。在“三河之战”歼灭湘军六千多人的战役中,捻军出力最大,配合太平军陈玉成部把湘军名将李续宾逼得上吊自杀。

第四,捻军、太平军的冷淡期。时间为1861年至1864年。此间,张乐行等人对太平天国产生严重不满,把军队开回安徽老家。1863年初,雉河集失守,张乐行被俘杀,双方基本断了联系。

第五,捻军、太平军重新携手时期。时间是1864年至1868年。张乐行之死,代表初期捻军的消亡。张宗禹、任化邦代表后期捻军的崛起,他们在1864年与东下的西北太平军联合,准备入援南京,但被僧格林沁等人阻截于鄂东地区。南京被清军攻陷后,黑石渡一战,太平天国扶王陈得才自杀,张宗禹等人也一败涂地。于是,残存众头目拥立太平军的遵王赖文光为主。这样一来,太平军、捻军在太平天国灭亡后倒真正实现了实质上的“联合”。

此后的战斗,其实是捻军当一方主角,因为太平军已经不存在。但在组织形式上,捻军受赖文光影响,仍奉太平天国为“正朔”,旗帜、封号、印信皆是太平天国那一套。所以,赖文光假借洪秀全儿子之命,封张宗禹、任化邦等人分别为梁王、鲁王等等。

1866年,这支捻军又分为东捻和西捻,东捻主要是太平军故部,西捻主要是捻军“老人”,所以赖文光和张宗禹分领二部。

捻军最赫赫的战功,不用说,肯定要属打死僧格林沁王爷。僧王之死,对满清最高层是致命伤,他们赖以慰藉的最后满蒙系支柱崩垮,日后只能靠汉人们出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