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2.基督教世界的地图(第21/26页)

“看在上帝的份上!我在这个地方能产生什么危害呢?我不伤害任何人。我不说任何有害的话。我不想任何有害的事。如果这都不能让一个人保命——”

他打断了他,难以置信地说,“你不伤害任何人?那贝恩汉呢,你还记得贝恩汉吗?你没收了他的财物,把他可怜的妻子送进监狱,亲眼看着他受刑,再把他关进斯托克斯利主教的地下室,然后你又把他弄回你的府里,在柱子上吊了两天,又重新把他送回斯托克斯利那儿,让他被毒打摧残了一个星期,而你还没有完全泄愤: 又把他送进塔里,对他再度用刑,直到最后他的身体已经散架了,当他们把他带到史密斯菲尔德活活烧死时,不得不用轿子抬着他去。而你,托马斯•莫尔,居然还说你不伤害任何人?”

里奇开始从桌上收起莫尔的那些纸张。他们怀疑他在给楼上的费希尔传信: 这不是坏事,如果它能表明他跟费希尔串通叛国。莫尔伸手压在纸上,手指张开;接着他耸耸肩,任它们被收走。“拿走好了,如果你们必须这样的话。我写的所有东西你们都读过。”

他说,“在听到你改变主意之前,我们必须拿走你的纸笔。还有你的书。我会派人过来。”

莫尔似乎不大情愿。他咬了咬嘴唇。“既然要拿走,现在就拿好了。”

“不像话,”萨福克说。“你当我们是搬运工吗,莫尔先生?”

安妮说,“都是因为我。”他鞠了一躬。“等你终于从他口里问出是什么在困扰他非凡的良心时,你会发现,其根本症结就在于他不肯屈膝承认我的王后身份。”

她看上去瘦小、苍白而愤怒。她修长的十指指尖相抵,让手指向后弯曲;她的眼睛明亮有神。

在他们深入这个话题之前,他得向亨利汇报去年的灾害;提醒他不可能只靠口里说说就实现自己的意愿。去年夏天,北方的一位领主戴克勒勋爵被人以与苏格兰人勾结之名而指控犯有叛国罪。幕后操作的是戴克勒家的世仇和对头克利福德家族;而克利福德家的幕后指使则是博林家,因为戴克勒曾公开宣称支持前王后。审判在威斯敏斯特大厅举行,身为审判贵族法庭的审判长,诺福克主持庭审: 根据戴克勒的权利,他将由二十个同样是领主的人作出判决。但是接着……频频出错。也许整个事件都算计不周,是博林家对这件事逼得太急太狠。也许他不该没有亲自负责这桩案子;他原本以为最好不要出面,因为许多贵族都不满于他现在的地位,可能会不顾一切地跟他作对。也可能问题在诺福克身上,让法庭失控……不管是什么原因,结果是指控不成立,使国王又惊又恼大发雷霆。戴克勒被国王的卫兵直接带回塔里,而他被派去达成一项交易,他知道,交易的目的是必须整垮戴克勒。庭审过程中,戴克勒滔滔不绝地讲了七个小时,为自己辩护;但是他,克伦威尔,可以讲上一个星期。戴克勒最后承认对叛国罪知情不报,这是一项较轻的罪行。他用一万英镑换取了国王的赦免。他被释放出来,重回北部时已经一文不名。

但是王后懊恼至极;她需要杀一儆百。法国的情形也对她不利;有人说一提起她的名字,弗朗索瓦就会暗自窃笑。她怀疑,而且怀疑得没错,相对于跟法国的结盟,她的心腹克伦威尔更热衷于跟德国贵族们交好;但现在不是她为此发火的时候,而且她说费希尔不死,莫尔不死,她就没有宁日。所以,她现在正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显得焦虑不安,有失王后的风范,她还时不时地走到亨利身边,摸摸他的袖子,碰碰他的手,亨利每次都是甩开她,仿佛她是一只苍蝇。他,克伦威尔,观察着这一幕。这对夫妻的关系每天都不一样: 时而溺爱有加,时而冷淡疏远。总体而言,看到他们卿卿我我让人更为难受。

“对费希尔我毫不担心,”他说,“他的罪行已经很明确。但是莫尔的情况……从道义上说,我们的理由无可指摘。谁都不会怀疑他对罗马的忠诚,以及对陛下作为教会首脑这一头衔的憎恨。但是在法律上看,我们的胜算不大,莫尔会竭尽所能地利用所有法律上、程序上的依据为自己开脱。这不容易对付。”

亨利激动起来。“我留着你是为了对付容易之事的吗?上帝怜悯我的单纯,我把你提拔到这个国家里的这样一个位置,还没有任何人,这个王国有史以来,还没有任何像你这样出身的人有过这种荣幸。”他放低声音。“你以为这是因为你长得帅吗?是因为你的个人魅力吗?我之所以留着你,克伦威尔先生,是因为你像一袋子蛇那么狡猾。但是不要成为我怀里的毒蛇。你知道我的决定。只管去实施。”